那桌子挺高，她摔下來，腿好像磕在了椅子上。
“不要你管！”沈春妮臉一扭，看都不看她。
季宗彥懶洋洋的拽著她的辮子，想起她方才撒歡兒跑的樣子，道：“事情辦的不錯(cuò)，中午請(qǐng)你吃好吃的?！?br />
沈春妮沒說話，依舊扭著臉不看他。
季宗彥矜貴慣了，又用力拽了一下：“小破爛兒，爺我跟你說話呢！”
沈春妮的身子卻驀地抖起來，她眼睛盯著車玻璃外的小巷子。
青石板上坐著五六個(gè)歪七扭八的男人，個(gè)個(gè)手里都拿著煙斗，巷子深處的一家煙館里一陣騷亂，緊接著幾個(gè)管事的把一個(gè)男人轟了出來，又簇?fù)碇先ヒ魂嚾蚰_踢，罵罵咧咧的聲音立刻傳過來。
“沒錢抽什么大煙，當(dāng)這兒是救濟(jì)的地方啊？”
“窮鬼還想當(dāng)潑皮賴，去死吧你！”
地上那人抱著頭，一身襤褸破爛不堪。
等到那些人泄憤泄的夠了，地上的人爬起來，踉蹌著擦了一把鼻子下面的血，沖著煙館大罵：
“少他媽看不起人，等老子有了錢，抽你們這兒最好的，讓你們幾個(gè)狗東西親自給老子點(diǎn)煙！”
他口出狂言，一旁點(diǎn)煙的老漢嘲諷道：“等你有了錢？等你什么時(shí)候有錢？”
那人狂躁不已：“干你屁事，老子賣妻賣女難道換不來錢！呸！”
說完他便瘸著一條腿走了。
沈春妮渾身哆嗦，季宗彥看見她脊背繃的緊緊的，他伸手碰她，她猛地推開車門，一臉的驚恐，撒腿就跑。
剛剛那人就是她爹，沈大莊，沈春妮聽的清楚，他說要賣了妻女！
李氏的心一直惴惴不安，昨夜春妮沒有回來，她等了一晚上都沒見她。
這孩子，身上還有傷，能跑到哪里去呢！
李氏焦急的又想流淚，小女兒冬妮過來擦著她的眼睛，小孩臉色蠟黃，骨瘦如柴，看著就叫人可憐。
李氏抱起孩子還是決定出去找春妮，只是她剛要走，就聽見外面一聲大喊：
“婆娘！婆娘出來！你男人回來了！”
李氏大驚，一張臉立刻沒了血色，急急忙忙把冬妮帶回房間，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她回身看見丈夫的臉。
沈大莊鼻青臉腫，帶著一身怒氣回來?？匆娎钍蠏鞚M淚水又恐懼異常的臉更加氣憤，他猛地抓住李氏的頭發(fā)把她往門上磕。
李氏尖叫著，砰的一聲門被撞開，床上的冬妮哭的撕心裂肺。
沈大莊惱怒，扯著妻子大聲罵著：“晦氣的東西，就他媽知道哭，生不出兒子的爛貨！我要你有什么用！”
說著沖著李氏拳腳相加，李氏立刻被打的癱坐在地上。
沈大莊抱起冬妮轉(zhuǎn)身就往外走，李氏死死抱住他的腿，哭喊著：“你要做什么！把孩子還給我！”
沈大莊狠狠一腳踢到李氏的胸口。
“干什么！老子要錢！”
他抱著孩子往外走，出了門一下怔住。
李氏瘋了一樣的追出來，立刻也怔住。
門外的院子里，沈春妮手里拿著一把斧頭，兩眼充血，滿頭的汗，惡狠狠的瞪著沈大莊。
“把冬妮放下?！?br />
孩子的哭聲震天響，沈春妮的聲音卻擲地有聲。
沈大莊一下懵住，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你爹！”
沈春妮立刻揮動(dòng)著斧頭沖過去，大吼著：“把冬妮放下！”
沈大莊一下害怕了，閃躲著猛的把孩子扔了出去，李氏驚呼著沖上去拿身體護(hù)著冬妮，然后死死抱住她，痛哭流涕。
看見冬妮方才險(xiǎn)些摔死，沈春妮怒火中燒，她握緊斧頭，朝著沈大莊沖過去。
“我殺了你這個(gè)虐待妻兒的狗東西！”
砰！斧子砍在院子里的磨臺(tái)上，沈大莊魂不附體的躲著：“我是你爹，我是你親爹！”
“我沒有你這樣的爹！”沈春妮拔出斧頭又沖著沈大莊去了，她恨意強(qiáng)盛，沈大莊拿著掃帚一擋，她一斧劈下去，掃帚桿應(yīng)聲斷了，沈大莊嚇的尖叫，登時(shí)尿了褲子，雙腿癱軟坐在地上。
沈春妮舉著斧子要生劈了他，李氏在后面急喊：
“春妮！不要！”
沈春妮一怔，李氏撲過來，抱著她的腿：“殺人償命，你殺了他你要怎么活?。 ?br />
沈春妮看著李氏臉上的血，看著哭的喘不動(dòng)氣的冬妮，她心里的恨涌的血液沸騰，大吼著扔了斧子，抓起地上斷了的掃帚桿，狠狠抽打著沈大莊。
“娶了妻子不善待，你該死！”
“生了女兒不養(yǎng)育，你該死！”
“你賣了秋妮，她才只有十二歲！你該死！”
“你打我娘，你還要賣冬妮，沈大莊，你不是人！”
沈春妮掄著棍子，用盡全身力氣抽打著沈大莊，沈大莊嗷嗷叫喚，頭被打破了，他縮在地上抱著腦袋又哭又喊。
不知道打了多久，沈大莊沒了聲音，李氏拽住沈春妮的胳膊，心疼的說：“夠了，春妮?！?br />
沈春妮嗓子里憋著一口氣，她驀地停住，扔了棍子才發(fā)現(xiàn)她流了滿臉的淚。
沈大莊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哼哼，沈春妮不看他，而是把李氏攙起來，她擦著李氏臉上的淚和血，又去把冬妮抱起來，帶著娘和妹妹進(jìn)了房間。
安撫好二人，她再出來就看見季宗彥。
滿院子的狼藉，只有他的身影華貴的透著神圣。
沈春妮擦了擦臉，沉默著走去季宗彥面前，頓了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門狠狠磕在地上。
“少爺，我想問您借筆錢讓娘和妹妹離開這個(gè)鬼地方，您放心，我不白要，我把自己賣跟您，替您做什么都行。”
她咬了咬唇，重重的說：“求您幫我?！?br />
說完又磕了個(gè)頭，腦門磕出紅印子，聲音蕩在院子里，透著凄涼。
方才發(fā)生的一切季宗彥都看到了，金貴和謝蒙在一旁看著，要上去幫忙，他沒讓，站在一邊靜靜看著。
眼下沈春妮沒了張牙舞爪，也沒了那些鬼機(jī)靈，老老實(shí)實(shí)的跪在地上。
那樣子，季宗彥頭一回見。
“我不要你的賣身契。”
良久，季宗彥開口：“你一個(gè)小破爛兒，不值錢?！?br />
沈春妮茫然的抬頭，見季宗彥垂著眸子瞅著她，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季宗彥嫌棄道：
“本少爺不喜歡幫人，你自己幫自己，我想吃栗子糕了，滾去給我買來?！?br />
他轉(zhuǎn)身要走，走出兩步又停住，側(cè)頭瞅一眼沈大莊，對(duì)金貴道：“把那團(tuán)東西給我丟出去，丟到葉城外面的荒野崗去！”
說完他大步往外走，謝蒙驚訝的看著沈春妮，眼神從震驚到嫉妒，最后悶頭說：“三少最愛說反話?！保蟊慵泵θ徒鹳F拖沈大莊了。
金貴見沈春妮還呆呆的跪在那兒，忙從兜里拿出錢塞給她，笑道：“少……少爺收……了你了，還不快去……買栗……栗子糕！”
沈春妮愣愣的看著錢，驀地恍然大悟，興奮的往外跑，金貴在后面喊：“要……要荷……荷興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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