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被拉上賊船,楚云頌的心情糟糕到極點,現(xiàn)在她并不想過早和鳳欽作對,可惜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猶如浪潮將她推向特定的前方,再進(jìn)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楚云頌倒在床上,將臉深埋在柔軟的被褥之中,自暴自棄地想,要不什么都別管了。
選擇幫魏和珅一派,她又沒能按照計劃,提前召見鳳欽入宮,此時再差人過去,別說鳳欽會不會生疑,也鐵定誤了子時的時辰。
選擇當(dāng)奸細(xì),立刻通報鳳欽,估計死得更快。
算了,早死早超生,沒準(zhǔn)死后不是下地獄或者上天堂,而是能徹底回到現(xiàn)代呢。
沒多久,楚云頌就開始慶幸自己仿佛有著先見之明般,補了個覺。
因為,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陛下,丞相大人求見!”宮女匆匆進(jìn)來通報。
無邊的夜幕中,青銅鐘聲隱約自遠(yuǎn)方傳來,空中似有一個巨大無形的擺鐘,指針定格在午夜。
楚云頌驚坐而起,撲到宮女面前,用力抓住她的肩膀:“現(xiàn)在可是子時?”
……
宮女渾渾噩噩走出去,出門時腳尖磕到門檻,重心不穩(wěn),順勢倒在地上,顧不得膝蓋的疼痛,跪拜在殿外長身玉立的男子身前。
“丞相大人,陛下……陛下說她已歇息,若是丞相大人有急事,明日再議……”
傳達(dá)女帝旨意的時候,宮女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宮中無人不視鳳欽為洪水猛獸,許久都沒有聽到鳳欽說話,也只敢偷偷瞄一眼隱在長袍下的白靴。
袍擺以微小幅度垂下,白靴微動,宮女驚得想要將頭埋進(jìn)地面,待手酸腳軟,冷意難忍時,才發(fā)覺丞相大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在這里。
分明丞相權(quán)勢再大,依舊在一人之下,也是個臣子,但宮女心中莫名就哀嘆一句,陛下您就自求多福吧。
正如宮女所猜想,鳳欽并未離去,而是直接前往了楚云頌的寢宮。
漆黑中人的感官能夠適度放大,尤其聽覺,楚云頌命人吹滅了蠟燭,將被褥拉起,蓋住臉面,聽見殿門打開的曳地聲,還有乍然出現(xiàn),比之女子走路更為沉重些的腳步聲。
不會是鳳欽來了吧?
黑暗中腳步聲到了床邊沿便定住,來人也并不出聲,一息之間,仿佛憑空消失在了空曠的殿內(nèi)。
即便這樣,楚云頌也不敢探頭去看。
自由出入深宮,還有權(quán)力讓殿內(nèi)當(dāng)值的宮人不敢出聲提醒她的人,除了鳳欽,她實在想不出第二個。
若是按照張遠(yuǎn)口中所說的計劃,她召見鳳欽,子時鳳欽出現(xiàn)在她的寢宮中,二人秉燭夜談都情有可原,可問題是她壓根沒有去請過,還是說,?;逝傻娜艘衙俺渌拿x,請來了鳳欽?!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性,楚云頌欲哭無淚。
現(xiàn)在抱大腿,反水?;庶h,棄暗投明,堅決表明革命立場還來得及嗎?
寂靜中又響起輕盈腳步聲,姝慎進(jìn)來重新點起蠟燭,輕喚道:“陛下。”
楚云頌知道自己再沒法裝睡,掀起險些都快要把她給悶死的被褥,視死如歸睜開雙眼,卻只見姝慎一人立在床前,再無其余人的身影。
難不成方才都是自己的錯覺?
楚云頌扶了下額頭,忍不住詢問:“方才有其他人來過嗎?”
“回陛下,奴婢并未看見有其他人進(jìn)來過。”
楚云頌掀被下床,赤著腳踩在毛毯上,自覺坐在鏡前。
“又是丞相的吩咐對吧?那就替朕更衣梳妝吧?!?br />
是福是禍,今晚都躲不過。
去一遭又何妨。
……
剛走出殿門外,一陣寒風(fēng)迎面而來,楚云頌凍得哆嗦了一下,摟緊了肩上的貂裘,輕輕張嘴,就能夠呼出一口宛若實質(zhì)的白色霧氣。
本以為鳳欽會在大殿內(nèi)等她過去,誰知一眼就看見殿前庭院當(dāng)中,一襲白袍佇立在枯枝旁,背對著她,負(fù)手而立的身影,偏頭似是觀賞月光。
他一雙厚底白靴猶如融在滿地的雪中,身上的衣裳極薄,夜風(fēng)輕易就能吹得其獵獵作響,清冷的月光順著發(fā)冠流淌而下,勾勒出線條分明的下頷線,綿延到如玉石般剔透的頸脖,比之白衣還冷白上三分。
這人,難不成是妖精么?
一見到他,楚云頌便下意識屏住呼吸,恨不得隱藏住自己的蹤跡,可無意間踩到一支枯枝,咔嚓聲在萬物枯寂的夜晚尤為清晰。
這時候鳳欽似是才察覺到有人過來,回頭看她,那目光太過渺遠(yuǎn),似潑墨山水畫中起伏遙遠(yuǎn)的群山,可望不可即。
四目相對,說來也怪,比起之前朝堂眾人都在,單獨面對這樣的鳳欽,楚云頌反倒放松了些,原本緊張僵硬到像是不屬于自己的身體又回來了,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語。
“鳳相穿這么少不冷嗎?”
說完,楚云頌就悔青了腸子,要不是真的很冷,雙手縮在衣服里都不愿意冒出一點點,真想伸手甩自己兩個巴掌。
你看看,這說的都是什么話?
渺遠(yuǎn)的視線收攏回來,鳳欽望著俏生生立在那兒不愿近前來的小姑娘,雖極力掩飾,但面上一閃而過的懊惱與窘迫仍留下了片刻,唇角微勾。
舉步向楚云頌走來,白靴踩在雪地,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陛下該學(xué)會照顧自己。”
鳳欽站定在楚云頌面前,半垂眼簾,鴉羽般的睫毛濃而細(xì)密,薄唇輕言,開口就像是被吹散在風(fēng)中,僅僅有一兩個細(xì)碎的字詞落入耳中。
楚云頌仰起頭,怔愣著不敢確定,唇瓣微張,“啊?”
隨即領(lǐng)口被人撥動,斗篷系帶收緊,擋住了灌入的冷風(fēng),原本凍到有些麻木的頸脖再次涌上暖意,能夠感受到無意觸碰到肌膚的微涼指尖。
這下楚云頌雙眼都瞪大了,鳳欽在干嘛?
低頭,只見修長且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在為她系緊系帶、打結(jié),整個過程不緊不慢,如同處理政事般。
而鳳欽神色自若,猶如在做一件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事情,緩慢的動作中透著嫻熟,楚云頌的心情已經(jīng)從呆滯變化成驚悚。
她是誰,她在哪兒,她在干什么?
楚云頌懼寒,出門前淑慎為她披了一件狐裘披風(fēng),在殿內(nèi)還不覺得,甚至有些熱,走動時領(lǐng)口被她隨手扯得有些散亂,出來才發(fā)覺冷到瑟瑟發(fā)抖。
但她自己系不回去,眾目睽睽之下,就是姝慎有心也不好追著上來整理,只好將脖子往里縮,等看到鳳欽,被“死亡凝視”著,哪里還敢亂動。
雪地中二人之間的氛圍詭異的平和,等鳳欽一系好,楚云頌立刻后退了一大步,不僅拉遠(yuǎn)了距離,還撇過臉去。
“鳳相深夜前來,外面天寒地凍,勞卿久侯,朕實感歉疚,不妨進(jìn)殿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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