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仔細點!”
急促的腳步聲夾雜著男人憤怒的咆哮聲,“別讓她逃了!”
江菀還沒從混沌的神思中清醒過來,腳下便是一空,整個人就順著山坡快速滾落下去。
鮮血汩汩,渾身的骨頭好像碎了一般,稍一動彈,便疼得鉆心蝕骨。
疼痛是真的。
她回來了。
回到了十六歲那年失足跌落山崖的那一日。
上一世,她被江蕊哄著去城郊外的寺廟為祖母求一座開光的玉佛作為壽禮。
不曾想,在寺廟后山遇到一群兇神惡煞的賊人。
江蕊體弱,被一眾仆人護著上了馬車,駕車逃跑,無人發(fā)現(xiàn)她還在車外,慌亂間她只能奮力跑,卻意外跌入谷底重傷昏厥。
她不知道自己在冰冷可怕的谷底躺了多久,她只記得醒來時幾次歇斯底里的呼救后周圍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路過的獵戶發(fā)現(xiàn)了她,她被送回江家時渾身的骨頭大半都已經(jīng)壞死,臉上布滿可怕的傷口。
而那時的江家正大宴賓客,闔府上下喜氣洋洋,觥籌交錯。
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
也無人在意門口何時多了個渾身裹滿血泥容顏盡毀的她。
紛紛揚揚的大雪飄落,很快便在江菀身上覆了一層。
頭頂憤怒的咆哮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刀劍相交的聲音。
江菀聽得不是很真切,再豎起耳朵想要聽清楚,整個山林就已經(jīng)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之中。
冷熱重疊,再加刺骨痛意,折磨得她都要以為自己快要死去了。
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眼皮沉重得如同壓了座大山,搖搖欲墜幾欲合上。
江菀不肯閉眼,纖嫩十指用力抓著地上的泥石,拖著殘破的身軀,一點一點的從亂石中爬了出來。
她不能躺在原地等著不知何時才能出現(xiàn)的人來發(fā)現(xiàn)她。
她要不停的爬,爬到被人救下為止。
“吱呀”的踏雪聲由遠及近,最后停在她的面前,模糊的視線中多了一雙黑色勾著金邊的長靴。
江菀如同溺水的人死死攥緊來人衣袍下擺,忍著痛意開口,“求求你救救我……”
不管是誰,都請救救她吧。
她想要活下去,她想要回到江家復仇,她想要讓那些欺騙她傷害她的人全都付出應有的代價。
黑色長靴勾住了她的下巴,冰涼嗓音在她頭頂響起。
“江菀?”
江菀沒想到她這張臉都已經(jīng)破爛腫脹變了形還能被人認出來,她竭力張開腫得快要連成一條線的雙眼,忍痛辨認對方,半天也只能看到一個沾染晚霞的輪廓。
來人是好是壞,她無從知曉。
死到臨頭,她也只能賭一把。
“是,我是戶部右侍郎江守序的嫡女江菀,勞煩英雄救我一命,待回到侍郎府,我爹爹定會重金答謝?!?br />
那人忽地笑出了聲。
“果真是世事無常。江小娘子當初不是還在背地里罵本督是個沒人性的死太監(jiān)么?如今倒是求到我這個死太監(jiān)的頭上?呵。”
這一聲輕呵震得江菀心底發(fā)顫。
她萬萬沒想到來人竟是商陸。
東廠督主商陸,深受棲帝信任,執(zhí)掌監(jiān)察司,手握黑甲衛(wèi),權勢滔天,京都無人可比肩。此人性子古怪,陰晴不定,手段陰狠歹毒,還睚眥必報。
據(jù)傳得罪他的人都會被他一一記下。
哪一日他心情不好便會從中挑個倒霉蛋折磨發(fā)泄。
她從前痛恨商陸阻止她爹回京任職,私下里忍不住罵了幾句。
后面聽說有官吏在家中罵了商陸幾句,當天夜里就被割了舌頭喂狗,她就被嚇得一連好些夜里都沒睡踏實,生怕一閉眼自己的舌頭也沒了。
后來時間漸漸長了,遲遲不見商陸來割她舌頭,她心里還有些僥幸,還以為商陸根本就不知曉呢。
今日這人一眼就認出她,還提起她罵過他的話,顯然是早就將她記在了尋仇小本本上。
緊抓著的手慢慢松了,江菀整個人都籠罩在濃郁的絕望之中。
早知爬出來求救會遇見這魔頭,她還不如就爛在雪地里。
落在這死太監(jiān)的手里,她還能落得什么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