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爬上了樹梢,柏樹的枝葉影子打在窗戶紙上,倒是帶了幾分詩趣。
蘇蔻青一邊看著窗,一邊卻是觀察著陸姨娘的反應(yīng)。
只見她愣了愣,隨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卻又強撐著道:“大小姐這是什么意思?!?br />
“噢?!碧K蔻青點了點頭,從小幾上抽出幾張紙,在陸姨娘面前晃了晃,“前些日子發(fā)現(xiàn)了些好玩的東西,陸姨娘也想看看嗎?”
那白紙上用朱砂圈了一串,又用小字在旁邊注了什么,另外的幾張則統(tǒng)一是白紙黑字,還按了押。
“這……”陸姨娘的臉色慘白一片,不敢置信地看向蘇蔻青,顯然是認出了這些東西。
她是萬萬沒想到,這先前幾日分明還十分好欺負的嫡女,如今竟然能厲害成這副模樣。
蘇蔻青卻半點沒有放過她的意思,一邊將那一小疊紙在指尖翻來覆去的,一邊淡淡道:“府中要采買的東西里,什么時候多出了銷朱顏?這種毀女兒家臉的東西也是府里該有的?”
“或許是采買的下人弄錯了?!标懸棠镱^上直冒冷汗,此事若是當真捅到侯爺那里去,恐怕她再討不到好。
“原來如此?!碧K蔻青心里諷笑了一聲,只覺得陸姨娘是慌過了頭,竟開始自亂陣腳,不由得多加了一把火,“下人這般粗心大意,索性發(fā)賣出去算了?!?br />
那負責采買的下人是陸姨娘廢了好大勁才安插進去的,就這么叫蘇蔻青廢了,喉頭一甜,不由得道:“大小姐未免欺人太甚!”
蘇蔻青卻是不理她,只默默地把那張采買的記錄放在一旁,道:“噢?那不妨請姨娘告訴我,那所謂賣錯了的臟東西,為什么進了我的胭脂?”
“這誰能清楚。”陸姨娘自然不可能認下來,只是冷笑著道,“總歸大小姐得罪的人多,是誰都有可能。”
“呵?!碧K蔻青的臉忽地沉了下來,便道:“你倒是真會說。”
她將那幾張寫滿了字,筆跡卻歪歪扭扭,甚至還帶了些血色的證詞展示給陸姨娘看,嘆了口氣,仿佛痛心疾首道:“你假托采買,令身邊的侍女前去買了銷紅顏,只等著我面上生瘡,便說成是過敏,無福進宮,好讓蘇靜月頂了我,是也不是??!?br />
“陸姨娘,你倒是好大的膽子。”隨著這最后的一聲,那張證詞已經(jīng)被狠狠的甩在了陸姨娘的面前,紙張的內(nèi)容,一眼可見。
“你竟然都知道了?”陸姨娘見她連畫押都拿了出來,心中也便知道是躲不過的了,卻是想到了蘇靜月的臉,尖叫一聲,便質(zhì)問道:“既然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那胭脂也是你故意放到靜月房中的?”
“怎么叫我故意呢。”蘇蔻青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蹙著眉頭,似乎很是嬌弱,“分明是二妹妹一見那裝胭脂的小盒是上等玉石做的,便非要急著用,怎能怪我?!?br />
“你!”陸姨娘說不過她伶俐的口舌,只指著她說不出話來,心中大怒。
“姨娘若是覺得是我不對,不妨到父親面前辯上一辯,也好有個人給你做主不是?”蘇蔻青諷刺地笑道。
“什么做主?”
說曹操曹操到,才提到鎮(zhèn)北侯,鎮(zhèn)北侯便當真從門口跨步進來。
他身邊還跟著個蘇靜月,親親熱熱地攬著他的手臂,這么一看二人,倒真是親父女,而蘇寇青,竟像個外人一般。
陸姨娘一看他來了,只覺得滿腔的委屈都有了宣泄的地方,眼淚便掉了下來,梨花帶雨地撲進了鎮(zhèn)北侯懷里,哭訴道:“侯爺可來了,妾身都快被人氣死了?!?br />
蘇蔻青見她這副撒嬌弄癡的模樣,冷笑一聲,收斂了面上的表情,淡淡地給鎮(zhèn)北侯問了安,便道:“方才與姨娘掰扯些事情罷了,有些事情不說清楚,家宅到底難安。”
“什么家宅難安?”鎮(zhèn)北侯不由得皺眉,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陸姨娘哪里會給蘇蔻青告狀的機會,埋在鎮(zhèn)北侯的懷里蹭了蹭,便哽咽著道:“妾身以為大小姐一個未出嫁的女孩兒,又沒有生母,這些個財物自己打理著到底不好聽,才想著麻煩些也沒什么,打算幫她收起來,誰知……”
“誰知我不識好歹,竟是不肯?”蘇蔻青冷笑著將話接完,掩蓋住眼底的陰霾,再抬頭眼中以含了淚花,偏又做出一副倔強的模樣,看起來比慣會裝委屈的陸氏母女還要惹人憐愛幾分:“父親,哪里有家中妾室奪嫡女東西的道理?!?br />
鎮(zhèn)北侯夾在愛妾與女兒中間,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臂緊了緊,到底還是偏向這對母女,道:“這也沒什么,你畢竟還未定親?!?br />
這般偏心眼的話,蘇蔻青聽了也不少,卻還是覺得心冷。
那時若是鎮(zhèn)北侯肯阻攔,六皇子剛登基為皇,無論如何也不敢頂著滿朝文武的壓力硬要冊蘇靜月為后的。
可這父親,一貫偏心眼,竟是半點都沒有想到庶妹鳩占鵲巢,自己又是什么境地。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向鎮(zhèn)北侯的眼神便有些冷,只淡淡道:“父親,這是宮里來的賞賜,不是旁的東西?!?br />
“若是沒有侯府,難道你還能入了陛下的眼不成?”陸姨娘忍不住了,一手指著她便道,仿若是在為鎮(zhèn)北侯鳴不平,“還未定親便想著攢嫁妝了,半點不想著府里,女兒家家也不害躁。”
“御賜之物,到了誰家不是供著,哪里有全然交給一個妾的道理?!碧K蔻青微微垂眸,沒有理會她,只問鎮(zhèn)北侯:“父親,您的仕途,到底還要不要?”
此話一出,便是鎮(zhèn)北侯再疼愛陸姨娘,也不由得猶疑了。
他也不是不懂得輕重的人,只嘆了一口氣,便安撫陸姨娘道:“罷了,御賜的東西府中也不少,這是陛下單獨賞給蔻青的,便叫她自己收著吧。”
“侯爺!”陸姨娘委屈地喚了一聲,眼中含淚。
鎮(zhèn)北侯這回卻只當看不見了,畢竟孰輕孰重,在他心中并不是沒有定量。
蘇蔻青勾了勾唇,把目光移到鎮(zhèn)北侯身后,不曾開聲的蘇靜月,見她眼中滿是不甘,便彎了彎眸,在鎮(zhèn)北侯看不到的地方,給了她一個極大的諷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