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彥回過身,清俊的眉眼帶著柔和,“大理寺出手的話,會少了你許多麻煩,更何況,我也需要對圣上交代,你,不必謝我?!?br />
江錦言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什么,前世他幫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總說對他也有好處的事為何不做,他就是這般的性子?
許君彥回過頭,看了看四周的梨樹道:“可惜了,這個時候看不到千樹萬樹梨花開的盛景?!?br />
江錦言聞言,倒是放松了一些,淺笑道:“我覺得常青的樹木更好,竹子一年四季長青,不是更好嗎?我覺得墨竹就很是不錯。”
許君彥心里一動,你還記得墨竹?那又怎會忘記呢?
他搖了搖頭,又想到了自己九歲那個冬天。
太后壽辰,邀來洛陽世家大族的女眷子女。
在御花園里,自己身為安國公府的庶子,卻被太后瞧見多問了幾句,因此被許君輝和另外幾個世家子弟推倒,跌進了一片墨竹里。
那時候才五六歲樣子的江錦言,穿著一身鏤金百蝶穿花云錦襖,頭上的珠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襯得那粉雕玉琢的小臉格外精致,像是畫兒里的小人兒。
她噘著嘴跑過來,拉起自己,嬌聲道:“我娘告訴我,這是墨竹,多好看呀,你快起來,別壓疼他了……”
那個時候的自己性子生僻,不愛言語,她就拉著自己滿園子地看竹子。
“你不知道,我娘說了,御花園里的墨竹是長得最好的,可惜我娘不讓我種竹子,她說女孩子的院子竹子太多太冷清……”
那個時候她還是小女孩的脾氣,可現(xiàn)在只剩下眉眼有些當(dāng)年的痕跡,讓自己有些心疼……
江錦言目送他離去才出了園子,姜為忙告罪道:“是我沒有能夠攔住二小姐,差點壞了小姐的事?!?br />
江錦言搖了搖頭,他一個管事,能攔得住府里的小姐?
“這事和姜伯無關(guān),她已經(jīng)得到消息知道我在里面,是必然要進去的,如果真的捉到我私見外男,她們怡翠閣豈不是得到大好機會了?!?br />
“是誰傳出去的消息?小姐可得好好查一查!”
江錦言輕笑了聲,“錦言心中有數(shù),姜伯放心。”
姜為還是一臉愧疚,江錦言嘆了口氣避開這個話題,“姜伯,王少卿那里,可有了什么消息?”
姜為這才正了神色,“這位王大人最近和城南賭坊的大當(dāng)家有些往來,那位大當(dāng)家對他頗為客氣……還有……這位王大人還去了兵部侍郎王清端的府上,匆匆忙忙的,是從角門進的?!?br />
江錦言暗暗思索起來,賭坊一事只要盯著就行,到時候暗地里奪過于清賢的賭債就是了,自己控制著江錦芊同外界的聯(lián)系,暫時出不了岔子。
至于這位兵部侍郎王清端王大人,江錦言轉(zhuǎn)瞬就想到了,他是王太師的嫡長子,又是當(dāng)今太后的親弟弟,雖然現(xiàn)在做了兵部侍郎,可很快這位王侍郎就會更上一層樓,做上兵部尚書。
王少卿偷偷去他的府上,是為了香料的事?
難道這和王清端有關(guān)系?
前世王清端似乎沒什么太大的建樹,純粹是王太師安插在兵部的。
大周朝五軍都督府和兵部是并立而又互相牽制的,五軍都督府擁有統(tǒng)兵權(quán)而無調(diào)兵權(quán),兵部擁有調(diào)兵權(quán)而無統(tǒng)兵權(quán)。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相互節(jié)制互不統(tǒng)屬。
如今權(quán)勢最大的左軍都督李讓是端王周承瑞的外家,王太師又將自己的兒子安插進兵部,看來還是對周承瑞有戒心的。
前世周承瑞為了避過王太師,娶了自己,又在自己的一步步謀劃下洗清了端王府表面上可能有的威脅。
這一世,我江錦言不會再傻了。
走到百草園門口,正碰到紅慧指揮著幾個小丫頭搬著南天竹。
南天竹長得喜人,楊媽媽調(diào)教出來的人,也的確是侍弄花草的好手。
紅慧一身青鍛掐牙衫子,長得倒也端正秀氣,說話也溫和,只是那笑容像是堆在臉上的。
“這位便是紅慧了吧?南天竹長得很好,你養(yǎng)了多久?”
紅慧聽到大小姐的聲音身子略僵了僵,大小姐這樣心平氣和地過來,根本就不像被二小姐拿個正著的樣子!
可她明明聽到了,是梨園沒錯,怎么會沒事呢?
她來不及細想,笑著走過來行禮,“大小姐過獎了,這南天竹是奴婢兩年前養(yǎng)的,不過,這南天竹喜溫怕涼,所以奴婢到了秋冬就要格外小心,現(xiàn)在沒了日頭,風(fēng)也大了,奴婢還要搬它進去?!?br />
這一番話可是拿捏地剛剛好,也擺明了要走的意思,可剛剛她臉上的笑意一頓的瞬間,可沒躲過自己的眼睛。
雪硯也聽到了動靜,連忙小跑著出來,“小姐,咱們回去了?”
江錦言淺笑著看向還曲著膝蓋行禮的紅慧,“紅慧這禮數(shù)學(xué)得很是不錯,雪硯,你也該向紅慧姑娘學(xué)著些?!?br />
曲著膝蓋的紅慧此刻額頭已經(jīng)微微出汗,她也分不清是因為腿疼還是心驚,瞥了眼站在紫藤蘿藤蔓下的江錦言,一身素服清雅極致,可臉上淺淺的笑意卻讓她不敢去看,就像是看透了自己一般。
大小姐她發(fā)現(xiàn)了?怎么會!
雪硯看到自家小姐這副笑容,就知道這紅慧定然是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
“雪硯,在這兒好好看著紅慧姑娘行禮,我去向楊媽媽告辭?!?br />
雪硯想到剛剛自己還笑著和紅慧道謝,沒想到她這么快就惹了自家小姐!
于是撇著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向紅慧姐姐學(xué)學(xué)禮數(shù)!”
江錦言回過神對著不遠處的楊媽媽搖了搖頭,楊媽媽立即將江錦言讓進了內(nèi)室。
雪硯冷哼一聲,“紅慧姐姐這禮可要行端正了,不要亂晃,要是讓小姐瞧見,你連個屈膝禮都行不好,那不就失了小姐剛剛夸你的臉面?那你就是當(dāng)眾打我們梧桐苑的臉!”
秋季的傍晚,涼風(fēng)陣陣,可紅慧的額頭已經(jīng)布了一層汗,膝蓋更是酸痛難忍。
她心里清楚,大小姐必然是知道了自己傳給二小姐消息了,只是罰跪嗎?她想到大小姐剛剛那張好看到不像話的臉,帶著若有若無的笑看著自己,她心里就忍不住哆嗦。
楊媽媽聽說紅慧的所作所為后神色一凝,起身便要跪下,“是老奴疏忽了!”
江錦言扶起她,“媽媽不必自責(zé),好在也沒有害到我,只是這人是留不得了……”
楊媽媽恨道:“打一頓板子,讓人牙子來賣了去吧!吃里扒外的人留不得!”
江錦言想到紅慧進退得當(dāng)?shù)臉幼?,心里嘆了口氣,若不是惹到了自己,這人如此心性,在深宅大院里必定是有前途的。
只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對我起這樣的心思。
“發(fā)賣了吧,只是可惜了在媽媽身邊這么些年了?!?br />
楊媽媽搖搖頭,“大小姐,您萬萬不能心軟!說句不該說的,這深宅大院里,心軟是大忌!”
江錦言淺笑著點了點頭,“我理會的,讓媽媽費心了。”
人牙子來的時候,紅慧已經(jīng)癱在了地上,滿臉驚恐,看著一臉淡然的江錦言,求饒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一條舉止不端、以下犯上,紅慧就這樣被拖了出去。
帶著雪硯走的時候,江錦言瞥了眼紅慧,她的腿大概是好一段時候不能站立行走了,這個時候被發(fā)賣了,去窯子都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有時候做了選擇,就要接受萬一失敗的下場。
雪硯聽了事情經(jīng)過也是滿臉憤然,“真沒想到紅慧是這樣的人!我還送過她雪片糕呢!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江錦言笑著搖搖頭,“人不可貌相,雪硯以后也要小心些,不要糟蹋了吃食?!?br />
雪硯摸了摸頭,笑道:“有小姐在,我什么都不怕!我回去給小姐做茯苓霜吃。”
江錦言笑而不語,她前世就愧對了這個丫頭。
踩著一地的梧桐葉進了梧桐苑,此時的江錦言心里松快了許多,逗了會兒小錦程便回了內(nèi)室做繡活兒,要給小錦程做一個布老虎。
雪鍛錦柔軟舒適,最適合給孩子玩耍,而且繡上圖樣兒十分討喜。
雪硯也來了興致,選圖樣兒、裁布料、選顏色、劈線……樣樣都要插上話。
原先江錦言的繡活兒只算得上勉強,嫁進了端王府才閑來無事好好地練好了繡活兒。
雨墨看她穿針走線都是一氣呵成,又看了看陣腳,果然是十分細密,笑了笑,“小姐現(xiàn)在的繡活兒好了許多?!?br />
江錦言淺笑,“但凡用心,總是能做好的?!?br />
雪硯扁扁嘴,“小姐,我也很用心,可就是繡得不像樣……”
雨墨搖搖頭,“你時間都用在小廚房了,不是跟著學(xué)做糕點就是追著要學(xué)菜式,針線恐怕又好一陣兒沒碰了吧?”
雪硯長長嘆了口氣,“小姐,看來雪硯是沒辦法當(dāng)繡娘了,還是做廚娘好,我要好好學(xué)才行,以后小姐出了府,我可要掌勺的!”
雨墨拍了拍她的腦袋,“腦袋瓜子里都想著什么呢?快去斟茶。”
這時徐媽媽捧著三個長長的錦盒走了進來,“小姐,這是端王府的祭禮,前院剛送來的,說是早就送了來,今兒才理出來?!?br />
江錦言放下了手里的小繃,臉色也冷了下來,“打開來瞧瞧,是什么?”
雨墨幫著打開了錦盒,竟是三副字畫。
一副墨竹圖,一副秋菊圖,一副紅梅圖,落款均是齊問之。
江錦言冷笑不已,倒是摸清了自己的脾性,前世的自己可不就是感動不已,洛陽城里閨閣小姐嘴里一表人才詩情畫意的端王,竟然會對自己這么個喪母的侯府小姐如此上心。
江錦言自嘲一笑,又看了看手筆獨特的字畫,的確不是凡品。
齊家是大周有名的書香門第,連家仆也是要會讀書寫字的,這齊問之更是個中翹楚,一套梅蘭竹菊四君子的字畫,可謂是有價無市。
若是真用心,怎會只買來三副就迫不及待送來,實在是敷衍而已。
只可惜,這一世,自己早就不是那個愚不可及的自己了。
收起畫卷,她淡漠一笑,“媽媽,這三幅畫,拿去當(dāng)鋪當(dāng)了,要死當(dāng)?!?br />
徐媽媽皺了皺眉,這端王府送來的東西就這般處置?這也不該是不值錢的物件,小姐又不缺錢,難道和端王府有過節(ji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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