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各方謀動

　　沈律瞧見宋云姝對他戒備不已的警惕眼神，仿佛是一只被驚嚇到的幼獸，唇角的笑意抿得更深了。

　　據(jù)暗衛(wèi)所報，這位宋三小姐可真是了不得啊。

　　瞞著宋家所有人，偷偷在京置辦產(chǎn)業(yè)，又是買仆人，又是尋鋪子，更叫人吃驚的是，她居然想暗中培養(yǎng)死士。若非自己想弄清她打得什么算盤，暗地里讓人在軍營里開了一把小灶，幫了她一把，她以為憑借震遠鏢局那些人的本事，就能輕易將人送進軍中歷練嗎？

　　結(jié)果這小姑娘不感恩也就罷了，回回見著自己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他沈律無論走到哪兒都是香饃饃好么，偏偏就她百般嫌棄。

　　沈律狠狠咬著嘴里的肉，暗罵宋云姝小沒良心，但轉(zhuǎn)念一想，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大恩大德，又何來感激之說，心里也就平衡了。于是舉起酒杯，接著找宋致和喝起酒來。

　　禮親王秦堃和葉昭等人見此，不由面面相覷。

　　沈律待人實在是差別過大了，對著滿桌的青年才俊不假辭色，唯獨對宋致和這個商賈青眼有加，似乎與對方頗為投緣。

　　葉昭冷眼看著，心里對宋致和很是不屑，認(rèn)為對方不過是一個攀權(quán)附勢之人。而他本人對沈律亦沒什么好感，更不喜與之同流。

　　他本就是二品公侯家的小侯爺，與沈律同屬天之驕子，自有自己的驕傲。但他卻無端總是被人拿來與對方進行比較，每每自己還要短人家一頭，葉昭的心里難免就對沈律有著一些微妙的嫉妒與不服。

　　秦堃則是看得嘖嘖稱奇，這位貌不驚人的宋三叔，可真是叫他刮目相看?；鼐┎贿^月余，竟能結(jié)識沈律其人，最難得的是能夠做到讓沈律對他和顏悅色，此等本事實非等閑。

　　仔細想了想，秦堃看向沈律與宋致和的目光中又添了幾分古怪之色。

　　莫非沈律今日是看在宋致和的面子上才來為老太君賀壽的？這個念頭一起來就斷不下去了，雖然聽上去很是荒謬，但要擱在沈律身上，還真的很有可能。

　　秦堃低頭慢飲杯中酒，掩去了心中所思。

　　看來十分有必要向才老伯爺他們打聽一下這二人之間的淵源了。

　　宋老太君的壽宴，因著有淑妃母子和沈律等人的到來，場面一度顯得十分熱鬧。

　　尤其是禮親王和沈律所在的那一桌，源源不斷地擠滿了上前敬酒的賓客，完全將主家人的風(fēng)頭給壓了下去，但宋太老爺?shù)热四樕喜⒉灰娪羯?，反而樂見其成?br />
　　即便是女眷這邊，也頻頻有人向那桌投去了目光。

　　原因無他，只因這一桌的男子全是京中一等一的青年才俊，更重要的是，他們都尚未婚配。

　　于是各家夫人和小姐們，看得是蠢蠢欲動，芳心大亂。

　　就算五殿下和沈世子她們不敢高攀，葉昭和宋、錢兩家的公子那也是打著燈籠也難尋的良配，眾府夫人仔細觀察了一番之后，心下暗自決定，回府之后就得先下手為強，免得自己看上的乘龍快婿被人捷足先登了。

　　相較于滿府的熱鬧，宋云姝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思忖著該如何破解禮親王和胞妹的孽緣之事。

　　算算前一世宋云兮入宮做公主伴讀的時日，留給自己的準(zhǔn)備時間委實不多了。

　　倘若她沒記錯的話，召云兮入宮的旨意，貌似在老太君壽宴過后四五日內(nèi)就下達了，當(dāng)時消息來得實在太突然，打得他們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云兮入宮。

　　當(dāng)時若非發(fā)生了這件事，他們一家想想辦法還是有可能離京回到充州的，但他們不可能丟下年幼的云兮一個人留在京城，面對高高的皇墻，最后只得留下來看護著她。

　　時間緊迫，自己該如何做才能讓胞妹避過這一劫？

　　宋云姝眸色深沉，兩只玉手交叉在袖籠中不停摩挲著，她一緊張心急就愛做出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

　　忽然手指碰到了袖兜中的一件物品，宋云姝輕輕扯出來一看，原來是那天從胞妹手里借來的荷包，本是宋云慧之物。

　　宋云姝當(dāng)初將它要過來，是想讓卷丹等人把這個荷包送出府外給大夫瞧一瞧，看看里頭裝的花草是否有恙，后因忙著老太君壽宴一事，便將此事給耽擱了。

　　如今再瞧見這個荷包，宋云姝眼中飛快閃過一抹亮光，她想到了一個一箭雙雕的好辦法。

　　不急，不急……

　　宋云姝慢慢調(diào)整著呼吸，將心靜下來，開始認(rèn)真思索著這個方法的可行性，以及需要處理的各方面細節(jié)。

　　沈律剛喝完一輪的敬酒，放下酒杯之時，無意地往宋云姝的方向瞥了一眼。

　　這一眼，卻是再難移開視線。

　　略顯嬌小的身影陷在寬大的椅子中央，晴好的陽光照射在宋云姝的身上，為其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使她看上去像透明羽化了一般，不似個真人。

　　她清麗的容顏被輕愁籠罩，秀美的眉頭緊鎖，似乎遭遇到了很大的難題。周遭的一切仿佛全都與她無關(guān)，這偌大的伯府花園，乃至這天地間，唯獨只有這具單薄的身影在砥礪前行，孤軍奮戰(zhàn)。

　　沈律眉間微動，突然間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那時母親過世，他自己一個人奮勇拼命，和全世界對抗。

　　沒由來的，沈律心尖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感受，這種情感對他而言很是陌生，而且并不美好。他有些抗拒這種令他難以掌控的復(fù)雜情思，強制般地轉(zhuǎn)移了自己的目光。

　　但即便如此，剛才那一幕還是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此后再難忘卻。

　　宋府的壽宴一直持續(xù)到申時才散席，客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可謂賓主盡歡。

　　秦堃并沒有和淑妃母女一同離去，而是在散席之后，將宋學(xué)峰請到了書房商談要事。

　　從對方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又弄清了沈律與宋致和之間的關(guān)系之后，秦堃對宋云兮更是抱著志在必得之心了。

　　“馬上進宮，暫且不回王府了?！?br />
　　出了宋府大門，秦堃立即命車夫調(diào)頭前往皇宮方向，他要與母妃重議胞妹的伴讀一事。

　　淑妃回到“信芳殿”，剛換完衣裳還沒來得及挽發(fā)，就聽宮女來報禮親王覲見。

　　她心下不由納悶，皇兒來得如此匆忙，莫非有急事？

　　淑妃命宮女隨意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在偏殿召見了兒子。

　　“皇兒，可是出了要緊事？”

　　見兒子衣服也沒換，身上帶著一股酒氣就匆忙來了，淑妃還以為出了大事。

　　“說不要緊，卻也要緊。”

　　秦堃小小地賣了個關(guān)子。

　　“你這孩子，儀容不整地就跑到母妃的宮里來，莫非就是與我玩笑的嗎？快些講來吧，究竟何事讓你急成這樣。”

　　“母妃，您日前為小七擇伴的旨意還未送到錢府吧？”

　　秦堃問道，直接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怎么？皇兒莫非有了更好的人選？你錢家六表妹，不是咱們之前已經(jīng)擇定的人選了嗎？”

　　淑妃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快。

　　“是的，孩兒心中確實有了一個比錢家表妹更為合適的人選?！?br />
　　“哦？是哪家姑娘？”

　　“堂姑奶奶家的五小姐，閨名喚作宋云兮，今年九歲，比小七大兩歲，作伴讀正合適?！?br />
　　淑妃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來今天在宋家是否見過這個叫宋云兮的小姑娘，她只是更加疑惑了。

　　“這宋云兮貌似是宋家老三的女兒，身份太低微了，怎堪配做你妹妹的伴讀?！?br />
　　“母妃莫急，聽孩兒與您慢慢道來?！?br />
　　秦堃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孩兒選宋五小姐給小七當(dāng)伴讀的原因有二。一則，宋老伯爺?shù)热讼雽⑺稳隣斄粼诰┏?，以便掌控他的酒坊和財產(chǎn)，咱們將宋云兮留在宮中，實為人質(zhì)，宋致和夫婦愛女之切，必定投鼠忌器。咱們既送了宋府一個人情，日后宋家酒坊的進益也可從中分一杯羹?！?br />
　　“二則，想必母妃今日也發(fā)現(xiàn)了，不近人情的沈律卻與宋致和頗為交好。孩兒了解到，原來沈律乃是宋三的救命恩人，兩人私交甚篤，咱們?nèi)羰菭恐屏怂卧瀑猓M不是就搭上了沈律這層關(guān)系嗎？錢家無論如何，都是孩兒的后盾，錢家表妹當(dāng)不當(dāng)這個伴讀都不會有所影響，但若是換成宋云兮，卻能為孩兒籌謀到更多的助力。母妃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當(dāng)然還有一個原因秦堃是不會說的，這是他的私心。那就是將宋云兮這個絕色美人早早收入帳下，以防花落他家。

　　秦堃關(guān)于沈律與宋致和之間的關(guān)系，自然是有所夸大的，所謂的私交甚篤，不過是為了增加說服淑妃的籌碼罷了。

　　淑妃沉思了半晌，揚眉笑道：“皇兒果然思慮周全，計策深遠，那便依你之言吧?！?br />
　　“多謝母妃成全。既定了人選，那咱們便及早下懿旨吧，恐遲則生變?！?br />
　　秦堃心中一顆大石落了定，臉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此事尚得容母妃與你外祖家解釋一番才好下旨，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影響我兒與舅家的關(guān)系便不美了。”

　　淑妃雖覺得兒子的態(tài)度好像有些操之過急了，但并未深想，以為他只是求才若渴。

　　“母妃說得極是，是兒臣思慮不周了，那便待您與舅家商妥之后，再定此事?！?br />
　　秦堃也冷靜了下來，思忖著總歸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等一等也無妨，反正宋云兮注定是他的籠中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