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沈府笑談

　　父子三人關門密謀了一番，兀自將去沈府一事決定下來，完全將宋致和這個真正受邀之人忽略在外。

　　不過不等宋家人前去拜訪沈律，外界倒是先傳來了和忠義侯府有關的一則笑談。

　　就在宋云姝偶遇沈律回府的三日后，沈律又做出一個令人大跌眼球的驚世之舉。

　　他送了父親忠義侯三個絕色傾城的番邦美人，氣得忠義侯的繼室和幾個愛妾直接稱病臥床。

　　世人皆知忠義侯沈擎與其子沈律的父子關系勢同水火，不死不休，后者又怎會突然行此討好之為？略一回想沈律生母孫夫人的遭遇，便心下了然，他這么做，只怕是純屬報復泄恨之舉。

　　沈擎一生風liu多情，最是喜愛美人，府中更是妻妾成群。沈律的生母忠義侯孫夫人正是因夫君的風liu多情而郁結成疾，終于在沈擎偷偷將眷養(yǎng)在外多年的外室和庶長子名正言順地迎進府之際，憤恨抑郁而終。

　　沈律年幼失母，上頭又有父親的幾個妾室和庶出兄弟對他這個嫡出的世子之位虎視耽耽，日子過得很是兇險。好幾次都是憑著機敏的心智堪堪躲過殺局，這才保下一條小命。

　　在沈律十歲那年，時任當朝右相的孫重，即沈律的外祖父一紙訴狀將女婿忠義侯告上了御狀，老宰相涕淚交加，當庭陳述沈擎七宗大罪。

　　元成帝大怒，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兒，狠狠痛斥了一番忠義侯，另外還褫奪了他四品參知政事的官職，將其貶為六品奉直大夫，成了一個閑官。若不是圣上念在沈太老君這位已過世的親姑母的情面上，恐怕沈擎連“忠義侯”的爵位都要保不住。

　　自那以后，沈律便被孫宰相接回了孫府居住，父子倆因此反目成仇，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

　　十二歲那年，沈律就跟著兩位舅舅入軍營、上戰(zhàn)場，將自己磨練成一柄利器；十六歲時回京初入科考就震驚世人，成為了大魏朝史上年紀最小的探花郎，剛入朝便被圣上封為五品御史中丞，官職比他父親還高。

　　不僅如此，沈律還是元成帝欽點的殿前行走侍奉，雖然這只是個無品級的官階，卻是實打?qū)嵉奶熳咏?，這代表著圣上極其看重其人，并有著力培養(yǎng)之意，加之沈律與元成帝之間的表親關系，更是讓人不敢小覷這位新晉的朝廷紅人。

　　同年，在沈律行了十六歲成人禮之后，孫宰相為了力保外孫無后顧之憂，舍下一張老臉，辭去了宰相之職，用自己提早的告老還鄉(xiāng)，向元成帝換來了沈律的世子之位。

　　人人皆道，憑借沈律的本事與手段，以及元成帝對他的疼愛，忠義侯世子之位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但沈律卻放言不屑當這個世子，他之所以接受了這道旨意，一則是不忍拂了圣上和老宰相對他的拳拳愛護之心，二則是不愿便宜了府中那些魑魅魍魎。

　　忠義侯世子之位本就是屬于沈律的東西，他沒說不要，別人就不能來搶。被冊封為世子之后，沈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離了忠義侯府“自立門戶”，別人惦記了半死的東西，他明明看不上眼卻還偏偏故意占著，恨得他那幾位庶兄弟眼紅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這么多年來，沈律所做所為，無一不是在打其父沈擎的臉面，簡直要將他這個一品公侯的臉都打腫了。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恥笑沈擎，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明明有個如此優(yōu)秀的嫡子卻往外推，反而將家中那些上不了臺面的庶子魚目當作珍珠……罵他色令智昏，糊涂透頂。

　　沈擎被沈律一次又一次踩了臉面，又屢屢成為京中笑柄，仕途更是無望，對這個嫡子更是怨恨深重，從來都是以“孽子”稱呼沈律，簡直恨不得從未生過他。

　　然而，他最終還是難抵美色you惑，輕易收下了沈律“孝敬”給他的美人，自欺欺人地認為這是嫡子的服軟示好，卻不知自己再一次淪為了被譏笑的對象。在外人看來，忠義侯沈擎儼然是破罐子破摔，再也扶不起來的爛泥一團了。

　　此時，被外界議論紛紛的始作俑者——沈律，卻在府中品著美酒，聽著暗衛(wèi)匯報的有關忠義侯府中那些雞飛狗跳的趣事，面上露出愜意的笑容，只是這笑里分明帶著冷意。

　　只要看到仇人過得不好，他的日子就過得格外舒心。

　　“世子爺，門童剛收下了一封拜貼，是文淵伯府的人送來的?！?br />
　　門外傳來關海的聲音，打斷了沈律的思緒。

　　“把貼子拿來我瞧瞧。”

　　關海推門而入，拱手將朱紅色的拜貼奉上。

　　沈律隨意翻看了幾眼，諷笑道：“宋老伯爺?shù)膬晌坏粘龉拥拐媸呛衲樒?，我明明只邀請了宋三爺一家子，他們非得來湊熱鬧。”

　　關海伸長脖子瞄了一眼，果然見到拜訪下方簽屬著宋家三兄弟的名字。

　　“世子爺，那您是見還是不見？送貼子的人還在門外等著回話呢?！?br />
　　沈律明顯興致缺缺，“見，怎能不見，讓他們兩日后來府上吧，若不見這一面，只怕宋學峰兄弟是要寢食難安的?！?br />
　　“屬下明白了，這就讓人去傳話?！?br />
　　“你等會兒，這事交由別人去辦就好，我還有其他事問你。”

　　沈律突然叫住了即將出門的關海，“上回讓你查的宋三小姐出府一事，有發(fā)現(xiàn)沒有？”

　　關海狗腿地笑道：“世子爺真是神機妙算，屬下前來，本也打算一并向你稟報此事的?！?br />
　　“少拍馬屁，直說便是?！?br />
　　沈律不是個好耐性的人，但對這個自小就在身邊伺候的下屬確實要比一般人要寬厚些。

　　“宋三小姐那日出府游玩倒沒什么出奇之處，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日在如歸酒樓出現(xiàn)的賓客中，還有一位她的老熟人，此人屬下在流陽鎮(zhèn)也見過，正是當日護送宋家三房進京的震遠鏢局的當家羅鳴與他的副手梁成。雙方進店與離開的時辰不盡相同，所訂雅間也相距甚遠，當中似乎并無交集，也不知這究竟是巧合呢，還是有意為之？”

　　關海心底認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但他謹慎慣了，從不輕易斷言，一切自有主子決斷。

　　“哦？”沈律聽罷直起了身子，眼中閃爍著細微的亮光。

　　這是一種當他發(fā)現(xiàn)有趣的獵物時，心中難以抑制的興奮之情。

　　“這個羅鳴應該還在京城吧？你派人暗中打聽他們的落角之處，看看他們近日都在忙些什么，與宋三小姐之間是否有聯(lián)絡……查得越仔細越好?！?br />
　　沈律不是個好管閑事之人，但僅見過兩次面的宋云姝著實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這個小姑娘身上迷團重重，行事做派又十分怪異，他實在是沒法不好奇，非得解開這些疑惑不可。否則他心里總跟被貓爪子撓了似的，癢癢得不行。

　　“屬下明白。”

　　別說是沈律了，就連關海也對宋府這位十二歲的三小姐起了十二分的興致，能讓主子費心思關注的，那必定不是尋常人。

　　“嗯。如歸酒樓一事，可有什么進展了？”

　　沈律突然話峰一轉，平靜無波的面容卻給人帶來了一種山雨欲來的強大壓迫感。

　　關海忙把頭再伏低一點，語氣愈發(fā)謙卑了。

　　“回主子，派潛出去的暗衛(wèi)還在順藤摸瓜，因怕打草驚蛇，不敢有所動作，若要查出實質(zhì)，恐怕需得再花上一些時日?！?br />
　　“十日之內(nèi)務必查出幕后關聯(lián)之人，否則一律軍法處治?！?br />
　　沈律冷酷地說道，語氣里滿是不容置疑的強勢。這是一種久居高位的威儀，對沈律而言，卻猶如吃飯喝水般自然。

　　“是……”

　　關海的腦袋幾乎都要埋到地上去了，世子爺發(fā)威時無不令發(fā)人心驚膽顫。

　　待沈律問完話，關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退出了房門，輕輕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長吁了一口氣。

　　世子爺?shù)钠⑿哉媸窃絹碓诫y以捉摸了，以后得愈發(fā)小心伺候才行。

　　沈律看了一會兵書，偶然又瞥見桌角的紅色拜貼，覺得上頭多出來的兩個名字很是礙眼，嗤笑一聲，隨手就將拜貼扔進了廢物簍里。

　　惹了人他不痛快的人，也甭想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