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氏回來了

　　秋梨是個聰明人，馬上會意過來了，她變臉比翻書還快，眼珠一轉(zhuǎn)馬上帶著哭腔說道：“二嬸娘，我并不敢胡咧咧什么。您是長輩，我怎敢當(dāng)著您的面胡說八道？咱們家自然是以爺爺奶奶為尊，是爺爺奶奶養(yǎng)活了我爹娘，還有我姐妹幾個。二嬸娘怎么能說是二房養(yǎng)活了大房呢？爹和二叔都是好的，跟著爺爺整天干活，都是最能干的。我娘給岑員外家做繡活雖說能掙一點(diǎn)錢，但總歸幫不了什么，咱們家主要還是靠爺爺奶奶、二叔和我爹。咱們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算下來全都是爺爺奶奶養(yǎng)活的呀！”

　　張氏本來隔著院墻聽見石氏說的話，差點(diǎn)就要跳腳了，好在趙老頭怕當(dāng)面堵著不好看，拼了命拉住她，她這才沒有沖進(jìn)門。

　　石氏一聽秋梨這番話，暗想不對，這丫頭怎么轉(zhuǎn)這么快？哼，想哄我？沒門！她冷哼了一聲，繼續(xù)說：“我呸！靠你爺爺奶奶養(yǎng)活全家？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呀！你爺爺整天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斷倒是斷了，只是斷了咱們的財(cái)路，要不是被你們大房幾個賠本貨攔著，說不定我們二房早已飛黃騰達(dá)了呢！一個兩個三個的，都長不出把兒來，將來也就是潑出去的水，能頂什么用？你們奶奶說的不錯，你們姐妹仨都是賠本貨！尤其是三丫頭——你奶奶說你是短命鬼呢！可說得對極了！”又惡毒地說：“那次落水就不該被你救了你起來！浪費(fèi)口糧！”石氏不敢罵秋梨，只能柿子挑軟的捏，拿可橙下手。

　　只是她想錯了，今非昔比，今時今日的可橙又豈是過去那個任人揉搓的三丫頭？

　　果然可橙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道：“二嬸娘，你的意思是女兒都是不頂用的咯？”

　　石氏一連生了兩個兒子，因此向來自視甚高，覺得自己比李氏高了幾等，現(xiàn)在聽了可橙的話，很自然就說：“那是自然！”

　　可橙微微笑道：“那么你是說連奶奶也不頂用咯？”

　　石氏“啐”了她一口：“小蹄子！我?guī)讜r說過你奶奶不頂用？”

　　可橙攤攤手：“難道奶奶不是女的？”

　　石氏還要說什么，已看見張氏、趙老頭、趙長福兄弟等一行四人黑著臉沖進(jìn)門來。她心虛，忙陪笑臉：“爹娘，回來了？大伯回來了？顯繁爹——”

　　結(jié)果四個人誰也不理她，氣呼呼的徑自進(jìn)堂屋去了。

　　石氏自討沒趣，站在原地想了想，“哼”了一聲就鉆進(jìn)廚房忙活去了。

　　春杏秋梨冷眼旁觀，拉著可橙一屁股坐下來繼續(xù)磨竹篾。

　　這頓飯竟是石氏單獨(dú)完成的。

　　一鍋粥，一盆煮番薯，一盆咸菜，一盆水灼灰灰菜。

　　許是太久沒有下廚的緣故，石氏熬的粥都粘底了，地瓜心還是生的，咸菜就那么一炒，入口還有生辣生辣的味道。水灼灰灰菜也是，滿滿一盆水，上面漂著幾根野菜，根部似乎還沾著一點(diǎn)泥土。

　　照例是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趙老頭、張氏黑著臉一聲不吭，趙長福兩兄弟也不說話。孩子們見大人黑著臉，自然也不敢造次，因此剛開始時，飯桌上靜得不同尋常。只是有顯榮秋萍秋容在，便是再安靜的地方也會鬧翻天，果然，日日吃飯必定上演的好戲即將登場了——

　　可橙看見這一桌東西一點(diǎn)食欲也無，不過喝了半碗粥，就推碗說飽了；

　　春杏秋梨兩個坐在那里，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秋蘭和顯繁兄妹倆“呼哧呼哧”地喝粥，似乎全然吃不出和平日的飯菜有區(qū)別；

　　顯榮秋萍秋蓉三個正在為誰吃最大的那塊咸菜而打筷子架，這個說：“你剛才已經(jīng)吃了一塊大的了！”

　　那個說：“你不也吃了嗎！”

　　另一個又說：“我最小我吃這塊大的！”

　　顯榮秋萍齊刷刷瞪著秋蓉：“還輪不到你最??！”

　　秋蓉一咧嘴，差點(diǎn)要哭了。

　　吵得秋梨差點(diǎn)就拍桌了，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三人一眼，咬牙切齒地說：“吵？再吵！再吵我就把咸菜盆子扣在你們頭頂上！”

　　顯榮秋萍秋蓉嚇了一跳，他們定下來看了一眼兇神惡煞的秋梨，都不約而同地低下了頭。

　　石氏不甘心顯榮和秋萍秋蓉就這樣被秋梨喝住了，正要站起來罵秋梨，就聽見趙老頭說：“上梁不正下梁歪！”

　　石氏好沒意思，只得訕訕地坐了下來。

　　吃過飯，趙老頭父子三人坐在屋檐下，就著春杏三姐妹磨好的竹篾編了一會簸箕就出去翻田了，顯繁要跟上去幫忙，趙老頭不愿意，說：“你上午才回家，先歇一歇，明天再一起去。”

　　石氏扭著腰進(jìn)了屋，說中午做飯累著了，要歇一歇；張氏沖她的背翻了好一會白眼，然后喊顯繁進(jìn)屋說話去了。

　　春杏秋梨把碗筷收拾了洗好，就拉著三妹坐在院里斗草玩。

　　顯榮和秋萍秋蓉三個也湊到跟前來，說要一起玩。

　　秋梨瞥了她倆一眼：“喲，你們也要一起玩？我怎么好像不認(rèn)得你們？”

　　顯榮諂媚地笑：“秋梨好妹子，我是你二哥，你怎會不認(rèn)得我呢？這不是開玩笑嘛！”

　　秋梨哼道：“誰和你開玩笑呢！有糖吃的時候你怎么不是我二哥？怎么現(xiàn)在又成兄妹了？”

　　秋萍正要發(fā)火，顯榮拉了她一把，又說：“好妹子，一起斗草嘛！”

　　秋梨知道他們兄妹倆打的是什么主意，不過就是知道大娘今天去鎮(zhèn)上交繡活了，響午已過，怕是快要回來了，說不定大娘會帶好吃的回來呢。因此，死皮賴臉就是不走，硬是要一起玩。

　　春杏終究是心軟，不得不說：“好吧，都坐下來一起玩，可不許再吵了！”

　　顯榮秋萍秋蓉三個如蒙大赦，馬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顯榮很自然地要伸手搶可橙手上的草，見秋梨瞪他，忙嘿嘿笑著支使秋蓉去拔了一把。

　　秋蓉才拔了一把草，就聽見院門外傳來了腳步聲，她歡喜得什么似的，一個箭步就沖了上去！

　　果然是李氏。

　　她挎著素藍(lán)的包袱，明顯比早上出發(fā)時更鼓囊囊的，手上還提著一個竹籃子，雖說蓋著一塊七拼八湊的薄布，但好像也裝滿了東西。

　　秋萍秋蓉倆個眼睛都直了，她倆歡天喜地地喊了一聲：“大娘，你回來啦！”就撲到李氏身上，要搶李氏的包袱。那邊顯榮也沖了過來要搶李氏的竹籃子。

　　秋梨一顆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可別被他們搶了娘的東西！

　　李氏實(shí)在不喜歡這動輒就搶的兄妹仨，但臉上也不好顯露出來，只得同時把包袱和竹籃子舉起來，讓他們夠不著。

　　李氏舉高了兩手，忙道：“都別搶，待大娘把東西給奶奶。讓奶奶分給你們吃，可好不好？”

　　秋萍秋蓉生氣了，一拳拳捶在李氏身上，嘴里嘟噥道：“小氣鬼，小氣鬼！大娘是小氣鬼！”

　　李氏想不到這姐妹倆竟然敢動手！一時大驚，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秋梨火了，一頭撞在秋萍懷里，口內(nèi)只說：“讓你打我娘！讓你打我娘！”

　　秋萍秋蓉兩個都是炮仗，一點(diǎn)就著，現(xiàn)在秋萍被秋梨撞了，哪里肯依？便打滾撒潑的哭鬧起來，兩人放開嗓子直嚷嚷：“你撞的我么？你照照你模樣再動手？一家子絕戶頭也配打我撞我！我叫你這絕戶頭打了我也不用活了！”便拼命和秋梨撕扯起來。

　　李氏又驚又怒，驚的是秋萍秋蓉這樣子跟她娘根本一模一樣是個不要臉的；怒的是她連“絕戶頭”這種話也罵得出口，可想而知石氏背后是如何教育子女的。孩子們正是長身體、定性子的時候，這般的教育法，還不是害了他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