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霜

　　將穆蘇放在床榻上蓋好被褥，他又轉(zhuǎn)身出去，關(guān)好了門。

　　此時已經(jīng)三更天，天上的月尤其的亮。

　　重彥站在院子里看向東方，背著手，月光在他身上將白袍鍍上流光，恍若神臨世。

　　一個暗衛(wèi)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單膝跪地，雙手承上一只翅膀染紅的信鴿。那鴿子驚恐的咕咕直叫，一雙眼溜溜轉(zhuǎn)著，盯著停在對面屋脊上的金子不敢亂動。

　　“主子，這是鷹隼截下的信鴿，看方向應(yīng)該是長寧鎮(zhèn)。”

　　重彥伸手接過，取了信鴿腿上綁著的信筒展開來看，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映在他眼中。

　　速來，至長寧。

　　潦草至極的字體看得出寫信者的匆忙，沒有留名，也沒有去向。

　　“趙家？”重彥淡淡開口，重新卷起那張有些褶皺的紙，慢慢塞回了信筒。

　　暗衛(wèi)低著頭，恭恭敬敬的答道：“是，這鴿子怕是往京城去的。”

　　看著那只還在咕咕叫的鴿子，重彥的眼神突然凌厲起來，摘下一根那鴿子的翎羽，抬手放飛了它。

　　“我遇難的消息傳回去了吧？”他把玩著手里那根帶著血的羽毛，唇角依舊帶著笑意，可話語中的冷冽暗衛(wèi)感受的清楚。

　　“已經(jīng)傳回去了，那兩位說是要派人來查，估計要半個月后了?！卑敌l(wèi)頓了頓，接著道：“而且已經(jīng)張羅著選妃了，說是要沖喜……”

　　“哈，”重彥一聲冷笑，搖了搖頭，“有些沉不住氣了啊。你先退下吧，把這毛給金子綁上，過幾日離開我將它帶走，你跟夫人說一聲就是。”

　　“明白?！卑敌l(wèi)稍稍彎了彎腰，然后站起后退幾步才閃身消失。

　　京城皇都，鳳梧宮。

　　鴿子劃過已經(jīng)泛黃了的銀杏樹枝，穩(wěn)穩(wěn)的停在鏤空雕刻的檀木窗前，咕咕叫了兩聲，便低頭啄了啄腳上不舒服的信筒。

　　半晌，窗戶被人推開，一個束著丫鬟雙髻的少女干脆利落的擒住鴿子，摘了它腳上的信筒便將它放飛，伸頭看了看四周，瞧著沒有人才關(guān)上了窗戶。

　　她拿著信筒低頭走進寢宮內(nèi)，緩緩邁上鋪著紅狐裘的階梯，然后跪在最后一階，雙手將信筒給鮫綃紗簾后的女人。

　　一只染著紅蔻的手緩緩伸出來，白皙纖細，膚若凝脂，手中捻著一只白玉戒指，一反轉(zhuǎn)，戒指掉在地上。

　　丫鬟趕緊撿了戒指揣懷里，畢恭畢敬的把信筒呈上。

　　一道媚柔慵懶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酥軟入骨，“退下吧。?br />
　　日上三竿，院子里的雞不知道已經(jīng)叫了多少遍。穆蘇迷迷糊糊的醒來，皺著眉，被窗外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朦朧間聽見外面像是有嬉鬧聲。

　　她坐在榻上許久才清醒過來，環(huán)視了一圈四周，卻發(fā)現(xiàn)重彥不在。

　　起身穿好了衣服，推開房門，嬉鬧的聲音變得大了些。她瞧著院子里穿的花花綠綠的一群女人驚詫的睜大了眼，再細看，重彥被圍在中間。

　　重彥抬眼看見站在門口一臉迷茫的穆蘇，勾出一笑，從容的推開那群女人，走到穆蘇身邊，柔聲道：“睡醒了？”

　　穆蘇看看那群半遮著臉指指點點的女人，又看看重彥，問道：“你帶回來的？”

　　“嗯，在鎮(zhèn)子上找了許久，就挑出來這么幾個未出閣的姑娘。”重彥抬手揉了揉穆蘇的發(fā)，輕輕吻上她的額頭，“吃醋了？”

　　“我才沒那么無趣?！蹦绿K推開重彥攬上她腰際的手，朝著那群女人緩緩走去。

　　在一眾鮮艷的顏色里，一抹翠綠引起了她的注意，微瞇著琥珀眸子細看，是個看起來十分清秀的小丫頭。許是年紀(jì)不大，有些害羞，一個勁兒的低頭絞弄手指。

　　穆蘇回頭看向重彥，問道：“你將她們帶回來，她們父母可知道？”

　　“買來的?！敝貜┳叩侥绿K身旁，將手中的一卷紙遞給穆蘇，低聲道：“一人三兩銀子，這是她們父母親自摁了指印的賣身契。我將她們帶走時，她們的父母可是高興的不行?！?br />
　　看著一個個面帶笑容的姑娘，穆蘇輕皺眉頭，“你尋來他們要做什么？”

　　“過些日子我弟弟就該及弈，家中給他說的親事一家也沒看上，我想著這小子說不定看不上那些大家閨秀，就打算在這兒帶幾個姑娘回去，說不定能有看對眼的?！?br />
　　說著，重彥一笑，抬手捏了捏穆蘇的臉頰，接著道：“為夫馬上就要走了，你也不說些什么？”

　　穆蘇抬手揮開他，白他一眼，“不要臉?！?br />
　　被罵的重彥哈哈一笑，吻上穆蘇的眼睛。

　　穆蘇繞過他，徑直走向那個翠衣姑娘，拉起她的手，帶她走出院子。

　　重彥看著穆蘇漸漸走遠，唇角的笑也越來越淡。

　　“來人?！?br />
　　他淡淡開口，幾個黑影瞬間閃現(xiàn)在他面前，齊齊單膝跪地。

　　“給她們找個住的地方，再尋幾匹好馬，兩輛馬車，過些日子回京將她們一并帶回去?！?br />
　　“是！”

　　音一落，幾個人又迅速消失，仿佛沒有出現(xiàn)一樣。

　　一群姑娘雖然沒有上過私塾，但是重彥口中“回京”這兩個字，她們可是非常明白意味著什么，一個個高興的不行，想象著日后，自己在京城過上好日子的樣子。

　　重彥看著她們，興奮中的姑娘們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他眼神中的凌冽，與方才寵溺穆蘇的夫君好像不是一個人。

　　他在院子里站了沒多久，便出了院子，隨手將木頭柵欄重重關(guān)上。

　　穆蘇帶著那個姑娘走了好遠，沿著山路一路向后山山腳走去。

　　“穆蘇姐，咱們來這兒干嘛？”

　　走了一路，小姑娘累的氣喘吁吁，可穆蘇還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繼續(xù)往前走，實在是累的不行了她這才開口。

　　“我問你清霜，你跟著來這兒你爹知道嗎？”穆蘇看著小臉紅撲撲的清霜，眼神有些凌厲。

　　清霜一聽就不由自主的低下頭，手攥著衣角揉來揉去，“我弟弟他該尋個媳婦了……”

　　她一把抓住穆蘇的手，淚眼婆娑，聲音也帶著哭腔，“穆蘇姐，這事我爹他不知道！他不識字，我就說那是大善人施舍的銀子，我去給人家做幾年工就能回來……穆蘇姐，我求求你不要告訴我爹，這些年他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如果我走了，他跟弟弟肯定會好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