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事主仆二人心里有鬼,眉黛不敢提,葉氏不敢說,步青衣自然裝作一副毫不知情的無辜模樣,任憑眉黛望來的目光恨不得將她撕碎。
蘇幕遮囑咐幾句去侯府拜訪的禮節(jié),末了皺著眉頭瞪了葉氏一眼:“明知今日拜訪十分重要,怎么不給她配一身妥當?shù)囊律??這穿的像什么樣子!”
葉氏看看步青衣身上半新不舊的衣裙,面露難色:“前幾日的確吩咐鋪子里裁做了,只是那家鋪子昨晚才來人知會,說是家里走水耽擱了,衣裳沒做出來……”
“荒唐!這么重要的事不早說!”
見蘇幕遮動了火氣,葉氏連連自責,一邊愁眉苦臉道:“此時去鋪子買成衣肯定來不及了。裳兒的身子更嬌小些,她的衣服怕是穿不上,這可如何是好?”
“我見玉郡主高矮胖瘦與王妃差不離,王妃年前裁那件新衣,許是玉郡主也能穿得。”不等蘇幕遮開口,陪在葉氏身旁的侍女眉黛搶道。
“這倒提醒我了,的確有件新衣她能穿?!比~氏一臉急促讓眉黛去把衣裳取來,把步青衣推到堂內(nèi)的小屋子里,讓她就在這里換上。
拿到衣裳,步青衣便覺得不對勁。
手中的衣裳的確嶄新,然而青灰色上襦搭配棕紅色下裙,怎么看都是老氣橫秋的顏色;再者這身布料單薄的秋衣,換做普通的千金小姐出去走上一圈,必然凍個半死。
葉氏雖為續(xù)弦,卻也是出身名門、見過世面的門閥千金,平日里衣食用度都考究得很,怎會這種時候沒了眼力?挑選衣鋪怎么挑了個這么不靠譜的?
余光瞥見眉黛略帶幾分得意之色,步青衣很快明白過來,哪是什么巧合?葉氏分明就是在給她使絆子。
這衣裳,她不穿是不給葉氏面子,也是不把蘇幕遮放在眼里;她若穿了,少不得要招人笑話,丟自己的臉,還熱的蘇幕遮惱怒。
思來想去,步青衣還是換上了那身衣裳,迎著眉黛強忍笑意的古怪表情,挺著胸膛目不斜視返回堂中。
“這衣裳……就沒有別的能穿了?”蘇幕遮欲言又止,看表情頗為無奈。
“畢竟是母妃的衣裳,難免看著老氣,這么穿去侯府著實丟了王府的臉。”步青衣完全無視葉氏勉強維持的平靜表情,故作驚訝一掩嘴,“對了,我見母妃前天賞梅時穿了一件狐裘披風,那長短正好能遮住這身衣服?!?br />
剩下的話就不需要她親口說出來了。
管那狐裘披風價值多少,又或者葉氏有多么喜歡不舍。要事在前,蘇幕遮毫不猶豫命眉黛取了過來,當著葉氏的面讓步青衣披上,將那身藏滿了小算計的衣裙徹底遮蓋。
步青衣就這么穿著狐裘披風,大搖大擺走出王府,對緊咬下唇的葉氏看都不看一眼。
不爽?心疼?惱火?
那是當然,這狐裘披風是用白狐腋下軟毛制成的,價格能甩裴墨歸那件十條街,即便是位高權(quán)重、家財萬貫的廣陵王府也就只有這么一件。
步青衣就是想要葉氏知道,她并不是零落在地的軟柿子,而是那掛著霜的刺槐。
去往侯府的馬車上,蘇幕遮臉色不是很好看:“今天這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滿直接向我提出,別不聲不響在府里鬧事?!?br />
“王爺果然不傻,看出來您那位王妃在刁難我了?!辈角嘁戮o了緊披風領(lǐng)子,一撇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身破爛衣服我不要,但這件披風……就當是王妃給我賠罪的禮物吧。”
蘇幕遮翻了翻白眼悶哼一聲,高價買來討好媳婦的披風就當喂了狗。
西平王朝都城分布得明晰有致,王侯將相統(tǒng)統(tǒng)居住在緊挨皇城的東北角區(qū)域,是而廣陵王府與侯府相距并不遠。才說幾句話的功夫,外面車夫便報,已到侯府前門。
白衣侯府上的府兵較之廣陵王更莊重嚴肅,面對蘇幕遮和步青衣不茍言笑,木著臉帶路到前堂。然而早收到消息的白衣侯并沒有出現(xiàn),只有一位武官模樣的年輕人在堂內(nèi)等候,見二人走進連忙起身抱拳行禮。
“侯爺本該出門相迎,無奈禁軍營突有急事,不得不前去解決,所以……”那武官歉意一笑,一手做出送客姿勢,“辛苦廣陵王與郡主白走這一遭,改日侯爺必親自登門道歉?!?br />
話說得客氣,事辦得卻不地道。
白衣侯名義上是北衙禁軍的大將軍,可上至滿朝文武,下到黎民百姓,誰不清楚他只是掛個名聲,實際上并不負責禁軍任何事務(wù)呢?北衙禁軍這是日頭打西邊出來了,非要這位繡花枕頭的大將軍去解決事情?
八成是一心追求心上人,不愿履行這份婚約,故意躲著不見吧?
步青衣不動聲色,微微側(cè)頭瞥向蘇幕遮面上。
嘿,老爺子還真沉得住氣,半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演得真信了那武官的話一般。
“軍情要緊,再說見個面也不差這三五日。那我且?guī)Эぶ骰厝ィ劝滓潞顭o事了再說?!笨v是對那小小武官,蘇幕遮也極盡禮數(shù),神態(tài)口吻沒有一絲一縷的不敬。
但裴墨歸不是說了么?“青玉郡主”可沒繼承到半點廣陵王的圓滑世故。
“來都來了,就算面見不上,怎么也該留句話吧?”步青衣不理會蘇幕遮頻頻使來的眼色,雙手負后,優(yōu)哉游哉地在堂中轉(zhuǎn)了一圈,視線落定在掛于墻壁的一副弓箭上。
回頭粲然一笑,步青衣嘴角勾起的弧度讓蘇幕遮心頭一顫。
“去,取筆墨紙硯來。本郡主要給未婚夫留信一封。”
年輕武官微微驚訝,愣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忙差人端來文房四寶。步青衣并不脫披風,隨手研磨提筆蘸墨,龍飛鳳舞寫下一行大字,又將紙卷成一卷。
“行了,別胡鬧!”蘇幕遮并未看清她寫的是什么,反正不會是好話,不由緊張地低聲喝止。
毫無懸念,步青衣不可能聽他的話。
“郡主——”見步青衣視線望向墻壁上的弓箭,年輕武官預(yù)感到什么,然而他才一開口,步青衣已經(jīng)將弓箭取下。
搭箭,挽弓。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年輕武官看得目瞪口呆——那可是三石弓啊,平日里都是當做裝飾品掛著的,即便是膂力驚人的弩箭高手也只能連射個三五箭,絕不是身形瘦削的大家閨秀能夠輕易拉開的!
然而步青衣給眾人帶來的驚訝,遠不止于此。
鐵皮箭頭帶著被卷起的宣紙一端,篤地一聲釘入前堂門梁正中,極快箭速足以保證箭身停穩(wěn)后宣紙才舒展、垂落,如一丈白綾高懸門口,八個大字赫然刺目。
多謝侯爺不喜之恩。
“這……”武官不明所以,想要硬著頭皮詢問,這才發(fā)現(xiàn)步青衣竟然已走到前堂外,只留下灑脫背影以及呆呆躺在桌上的弓箭。
蘇幕遮這么個老謀深算的狐貍,不顧女兒的不情愿非要落定這樁婚事,顯然有通過聯(lián)姻鞏固勢力的目的在內(nèi)。如今步青衣在侯府這么一鬧,本就緊張過度的他還不原地爆炸?
步青衣不想聽蘇幕遮廢話,干脆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腳底抹油飛快溜走,可剛出了巷子她又停下腳步。
“世子殿下是怕我真的成了侯夫人,特地來哭著求我不要嫁的嗎?”步青衣眉眼輕挑,望著巷口一輛安靜無聲的馬車。
短暫沉默后,從馬車內(nèi)走出的人,果然是裴墨歸。
“其實是來看笑話的?!迸崮珰w手中一把折起的羽扇,有一搭沒一搭敲打掌心,一身膏粱紈绔的作態(tài)相當標準。他慢慢悠悠踱步到步青衣身邊,裝模作樣在她頭上輕嗅兩下:“沒有怨婦的味道,看來步姑娘并不在乎被拒之門外?!?br />
裴墨歸不是那種高高瘦瘦的軟腳雞子弟,看上去身材中庸。直到他站在身邊時步青衣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高得很,以至于她沒法做到平視他的雙眼,只能不情不愿微微仰頭:“世子殿下總這么黏著我,就不怕人誤會?”
“怕,當然怕。別看我這副模樣,我還是挺珍惜自己名聲的?!?br />
“怕的話何不坦白一些?有些事情開誠布公去談,能省掉不少麻煩。”步青衣收了淡淡笑意,目光微冷,“你到底為什么盯著我?是你的,還是你那位位鼎鼎大名的父親的意思?”
步青衣看得清楚,裴墨歸的眼眸里,有那么一抹難以讀懂的神色飛快掠過。
他的眼神……為什么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搜遍腦海里所有角落,步青衣十分確定以前與他并不相識,然而這種熟悉的感覺又是那么確切,一時令她有些恍惚。而就在這恍然一剎,裴墨歸突然微微躬身,帶著溫熱氣息的唇畔緊貼在她耳旁。
他輕輕吐出的字,清晰,且有力。
“你是在引火燒身?!?/div>
北涼歌(作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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