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guān),天氣越來越冷,雪越下越大,一連兩天沒有停下的意思。相比之下,一向冷清的廣陵王府卻罕見地?zé)狒[起來。
步青衣自曝替嫁身份,一封書信令廣陵王府和白衣侯府和和氣氣廢除婚約,還讓衛(wèi)鈺心甘情愿舍出大把真金白銀當(dāng)賠償,這件事足以震驚帝都;及至后來她為卑微的酒樓撫琴女仗義出手揍了裴遠(yuǎn)書,更是引來一群名門千金視為風(fēng)尚頂禮膜拜,另有一群世家子弟競相送來生辰八字、聘禮無數(shù),就差撲倒在門口高喊非卿不娶。
可惜的是,步青衣連個面都沒露。
這次發(fā)病來勢洶洶,盡管有鉛華妙手靈藥,卻還是在床榻上躺了整整兩天才有所緩解,步青衣可不想為了那些浮云們坑自己的小命。
當(dāng)然,這兩天她也沒閑著。
“信已經(jīng)送出去了,但不確定他會不會看?!?br />
“蘇瑞貪婪到能為錢財謀害人命,見到一封用金漆書寫的信,怎么可能不好奇?這點你就不用擔(dān)心了?!辈角嘁律碜觿倓偦謴?fù),勉強(qiáng)吃了些湯泡飯后就一直在擦她那把短劍。
鉛華一直在打掃屋子,目光不時瞥一眼短劍,頗有幾分不安:“信上寫了什么?你打算對那狗官做什么?”
“想知道?”步青衣神神秘秘一眨眼,“那就跟我走吧?!?br />
西平王朝帝都的宵禁制度持續(xù)了十余年,日落之后坊門關(guān)閉便無法再穿行。鉛華見天色漸黑,明白步青衣早有夜不歸宿的準(zhǔn)備,卻沒想到竟被她一路帶到城郊破廟,一等就等到了子時。
“來了。”鉛華迷迷糊糊快睡著時,步青衣一聲低語。
蘇瑞是一個人來的,鬼鬼祟祟不?;仡^,生怕有人跟蹤。步青衣讓鉛華藏在破敗的地藏泥塑后,獨自走出與蘇瑞碰面。
鉛華靜靜躲在泥塑后,死死盯著蘇瑞的雙眼充滿恨意。
“久聞郡主大名,不知找下官何事?可是有什么麻煩需要下官出面?”蘇瑞晃了晃手中金漆書寫的信箋,面上露出阿諛笑容。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的確需要一個敢下手的人幫忙?!辈角嘁绿统鲆粡埣堖f給蘇瑞,眉目清淡,“這上面所列,都是你一個人做的么?”
蘇瑞看了看紙上字跡,臉色微變,勉強(qiáng)笑道:“郡主這是何意?羅列這么多案件,是要問下官的罪么?沒有誰會傻到在這上面簽字畫押吧?”
“不過是想看看你有多大能耐罷了。你可是京兆百官之首,又是東陽王引以為傲的學(xué)生,誰膽大包天敢問你的罪?蘇府尹想多了。”
蘇瑞松口氣,點點頭:“看樣子郡主是個明白人,那下官不妨直說吧——這上面的林家醫(yī)館也好,懸壺藥堂也罷,的確都是下官出的主意,也是下官打點人解決的。外域不敢多說,但是在都城這一畝三分地,郡主想要除掉什么人,只要不是特別硬的茬子,下官都能幫您辦妥。”
步青衣看似漫不經(jīng)心道:“你確定?前幾日我遇見個姑娘,自稱是林家的獨女……”
“林鉛華?郡主知道她在哪里?”不等步青衣說完話,蘇瑞擺出一臉怒氣,“小賤人,我正找她呢!她再敢出去胡說八道,我非扒了她的皮,把她剁碎了仍河溝里不可!郡主您不知道,那天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人的,只要抓住她就直接賣勾欄去,沒想到這賤人竟然跑了!”
步青衣幾不可聞一聲輕嘆。
蘇瑞這種人已經(jīng)沒得救了,也沒有被挽救的價值。換句話說,牢獄之災(zāi)的懲罰對他而言太過輕微,他值得擁有更殘酷的下場。
“蘇府尹,有句話你大概聽過,卻沒往心里去?!辈角嘁轮噶酥割^頂,目光平靜,“人在做,天在看。”
蘇瑞下意識仰頭向上看,不料步青衣一個手刀落下,他連哼一聲的機(jī)會都沒有,噗通軟倒在地上。
“混蛋!”見蘇瑞昏倒,鉛華忍耐不住沖了出來,手中握著一塊碎木片,猛地朝蘇瑞心口刺去。
相依為命多年的父親,就那樣無辜而凄慘地倒在血泊之中,她連為父親收尸都做不到。她已經(jīng)不相信什么善有善報,也不在乎自己死后是下地獄還是如何,她只想親手殺了蘇瑞,為一生治病救人卻落得慘死下場的父親報仇。
其他,都不再重要。
“鉛華,松開手?!辈角嘁率旨惭劭?,一只手抱著鉛華的腰將她攔住,另一只手用力抽出木片丟掉。
那碎木片邊緣鋒利,鉛華嬌嫩手掌已經(jīng)被割破數(shù)道傷口,汩汩流血。步青衣把鉛華向后拖抱數(shù)步,鉛華仍舊在拼命掙扎,不受控制的淚水和血水一起滾落到步青衣手上。
步青衣仗著比鉛華更高些,索性連著鉛華的手臂一起抱住,如同溫柔的姐姐一般將鉛華攬懷里,輕聲低語:“冷靜下來。聽我說,鉛華?!?br />
她的聲音沉著而溫和,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鉛華漸漸平靜下來,卸去憤怒與掙扎,只剩悲痛的顫抖。
“我明白,你覺得親手殺了仇人才能讓自己解脫,可是你錯了?!辈角嘁螺p輕拍著鉛華瘦削脊背,嘆息無聲,“人死不能復(fù)生,就算殺了他,你失去的東西也不會再回來。而當(dāng)你的手沾染人命后,你在乎的一切,擁有的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br />
人命不是輕賤的東西,一旦背負(fù),終生難償。
作為殺手,她比任何人都懂這個道理。
“好了,抓緊時間,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贝U華身上的顫抖慢慢息止,步青衣為她擦去臉上淚水,回頭踢了蘇瑞一腳,“善惡終有報。送他到該去的地方吧——那里,會有人替你爹報仇?!?br />
那一夜,風(fēng)雪雖大,月光卻格外清明。
二十歲的冠禮是男孩兒轉(zhuǎn)變?yōu)槟腥说闹匾獌x式,如東陽王府這樣的王侯之家,對此更是重視。裴贊天不亮就起來準(zhǔn)備將從早持續(xù)到晚的慶賀,慈祥笑容讓人很難把他與多年前于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亂雪閣副閣主聯(lián)系起來。
“遠(yuǎn)書啊,今天來赴宴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那些壞脾氣收一收、改一改,這可是影響你前程的重要日子?!?br />
“爹,我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你倒不如擔(dān)心擔(dān)心大哥,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br />
父子二人的交談很快被人打斷,神色慌張的管家附到裴贊耳邊低語幾句,裴贊登時臉色一沉,命人把忙著張羅布置的裴墨歸叫到面前。
“昨晚有人抓了蘇瑞,神不知鬼不覺把他丟到了京兆府的大牢里。今早獄卒發(fā)現(xiàn)的時候,蘇瑞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的犯人活活打死。”裴贊眼神冰冷瞪著裴墨歸,“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件事給我查清楚。不管那人是誰,在你回來復(fù)命的時候,我希望看到的是他的尸體。”
裴墨歸略一沉吟:“可是青玉郡主那邊……”
“她那邊你就不用再管了。”裴贊負(fù)著手,面色陰沉,“碰面這么多次,你連她究竟是不是青煙都無法判斷,再耗下去也沒用。今天宴席結(jié)束前,我自有辦法探清她虛實?!?br />
裴墨歸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躬身行禮后離開。
才轉(zhuǎn)出廳堂,裴墨歸立刻加快腳步,在一群忙忙碌碌的人中一把揪住衛(wèi)九城,徑直拖到無人角落。
“馬上去趟廣陵王府,告訴步姑娘,讓她今天無論如何不要來赴宴。”
見他神情凝重,衛(wèi)九城有些無奈:“跑一趟腿倒沒什么,但現(xiàn)在去也沒用??!一炷香功夫前,我就在門房的禮冊上看見廣陵王的名字了,下面還單獨寫著步姑娘的名字。”
裴墨歸倒吸口涼氣,眸中陰晴不定:“她究竟在想什么?”
“在想你??!”
戲謔口吻在裴墨歸身后響起。
不希望出現(xiàn)的人偏偏就在身后,裴墨歸短暫發(fā)愣,而后一聲苦笑:“步姑娘的輕功當(dāng)真了得,靠得這么近,我竟然沒有絲毫察覺?!?br />
衛(wèi)九城稍稍歪頭,越過裴墨歸看向他身后的步青衣,悶悶地嘟囔一句“見鬼了”,而后趕在步青衣一拳頭落下之前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本就極少有人走動的院落,墻角一隅更是冷清無聲,完全不用擔(dān)心有誰發(fā)現(xiàn)。裴墨歸慢悠悠轉(zhuǎn)過身,上下把步青衣打量一番,末了發(fā)出一陣感慨:“步姑娘仔細(xì)打扮一下,也還是能正眼看看的,不至于太辣眼睛?!?br />
“世子殿下稍微正經(jīng)一點,也還是能當(dāng)個男人的,不至于太過沒用?!?br />
“罷了,跟你斗嘴不得便宜,容易折陽壽?!迸崮珰w搖搖頭,恢復(fù)正色,“今天的宴席你不該來,現(xiàn)在回去還來得及?!?br />
“禮都隨了,不好好吃上一頓我豈不是吃了大虧?再說兩三天沒見,我還挺想你的?!?br />
步青衣一身紅白相間的褖衣,配上精心修飾的妝容,大氣之中還隱隱透著幾分狷狂,與那副明顯是在調(diào)笑的口氣相得益彰,渾身上下透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孤傲風(fēng)姿。
然而,此刻的裴墨歸沒什么心情欣賞她的美。
“想胡鬧的話,晚些我去找你,隨便你怎么拿我開玩笑?!迸崮珰w抓住步青衣手腕,不由分說往外拉扯,“馬上從后門出去,父王那邊我會給你找個合適的借——”
話說一半,那只纖細(xì)皓腕忽地從掌心抽離。裴墨歸轉(zhuǎn)過身,還不等他開口,眼前一片白色飄過,胸口一股重量襲來。
咚。
猝不及防間,裴墨歸站立不穩(wěn),仰倒在厚實的積雪上。
天地之間一片清寧,潔白積雪與同樣白得耀眼的衣衫,將一身黑色的他夾在中間,雜以點點紅色點綴,居然像是一幅美極的冬梅畫卷。
步青衣壓在裴墨歸身上,垂下的發(fā)絲落在他耳邊,四目交對不過咫尺。
就在這咫尺間,還有一把抵在他胸口的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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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第013章 界線
作者:北涼歌? 更新時間:2019-05-31 01:00:09? 字?jǐn)?shù):3280字
北涼歌(作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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