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格上面鋪了一層細沙,跟假山周圍的黏土不同,很容易辨認(rèn)。她很快找到一條繩結(jié),一拉,方形的小木門隨之開啟,下面是一個四方的空間,里面堆放著各種價值高昂的器物,青花窯瓷瓶,翡翠玉如意,還有一大串夜明珠。
殷繡只顧仔細端詳這暗格,發(fā)現(xiàn)它正好可以容一個人藏身。
為什么茗兒能從前世的浩劫中逃脫?殷府的老老小小慘死在賊人刀下,而害了所有人的茗兒,那時就躲在這方小格子里,心安理得的捂住耳朵,直到風(fēng)波平息的嗎?
殷繡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夜明珠的光華在黑暗中格外耀眼,殷繡驀的想起父親總掛在嘴邊的話,“阿爹給你備了最好的嫁妝,還等著把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嫁出去呢!”
“阿爹,我的嫁妝在哪里?”前世里,每次她這樣問,阿爹總是笑笑不語。
殷宅后門外面也有一棵高大的榕樹,枝丫上掛滿了紅色的碎布條。殷老爺總說這是一棵姻緣樹,他與殷繡的生母就是在這樹下定情的。
殷繡心生一計。
很快,她懷中抱著一堆寶物爬了出來,興沖沖的跑到殷老爺面前,“阿爹!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茗兒像是早已料到自己會被殷繡揭發(fā),立刻撲倒在殷老爺腳邊, “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咦,阿爹,茗兒姐姐為什么要你饒命?”不等殷老爺回話,殷繡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
依照殷府的規(guī)矩,偷盜主人財物,一律是要杖斃的。
“哎,茗兒呀!”父親的語氣還是溫吞吞的,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半分的戾氣。
茗兒已經(jīng)垂下腦袋,一副聽?wèi){發(fā)落的樣子,卻又聽到殷繡說,“我知道了,阿爹!”
“繡兒聽說,將寶物埋在土里,可以鎮(zhèn)宅,祈禱全家平安。茗兒姐姐一定是在為阿爹祈福?!?br />
殷繡說著又轉(zhuǎn)向茗兒,“是不是啊,茗兒姐姐?”
“是是是!”出于本能,茗兒立刻揪住了這根救命稻草。
“哦?是這樣??!”殷老爺摸了摸腦袋。不等父親做出決斷,殷繡又沉聲道,“那——”
她箍住了茗兒的脖子,像一對小姐妹在咬耳朵,煞是可愛。茗兒聽完,卻整個人猛地一趔趄,仿佛身體被利器戳中了一般。
“你把這些寶貝放到后門外的榕樹下去,樹上的神仙自會保佑你平安。”
茗兒懷中一沉,一方絹絲手帕已經(jīng)落入她手中,里面堆滿了光華璀璨的夜明珠。殷繡的聲音糯糯的,卻透出脅迫之意,似是在警告她,如果她不照做,結(jié)果就是死路一條。
“咚!”又是一聲銅鑼。
茗兒想到門外的匪徒,嚇得臉皺縮成一團,哆哆嗦嗦,十分難看。
“大小姐,老爺,我,我不敢出去——” 她有意放大聲量,看向殷老爺,既然殷老爺沒有為她的竊行立刻處置她,說不定能幫她求情。
“咦,茗兒姐姐不是要鎮(zhèn)宅祈福嗎?”殷繡說著揚起了眉毛,“難道,是繡兒弄錯了?
“沒,沒有?!避鴥毫⒖逃执瓜骂^去,這才知道自己竟被訛上了。她低聲嗚咽起來,殷繡沒有再催促,耐心的等待著,直到茗兒終于點了點頭,緊緊抱住帕子,起身向后門跑去。
“這是去干嘛?”殷老爺遠遠地指著茗兒,卻也并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
“阿爹放心,我們玩游戲呢?!币罄C咧開一個傻呼呼的笑臉。
“可是可是,門外的人好像很兇啊?!?br />
“沒事,”殷繡看著茗兒逐漸變小的背影,“打更的鑼音會掩蓋住她的聲音,賊人們站在偏門這里,不會聽到動靜啦?!?br />
茗兒不知跑了多久,終于跑到了后門邊。她氣喘吁吁,把耳朵貼在門上諦聽。
“咚!”是銅鑼的明亮響聲,后面跟著打更人懶散的腳步聲。
茗兒深吸了一口氣,數(shù)著打更的聲響,用力把后門推開一條縫。
一聲,兩聲,
第三聲鑼音響起時,她從門縫鉆了出去,徑直沖向門邊的老榕樹,一把丟下包袱,然后飛快的轉(zhuǎn)身逃回院子,又用盡全力關(guān)上了門。
古舊的宅門被重新闔上,還是發(fā)出了一聲隆隆的悶響。茗兒靠在門板上喘著粗氣,又聽到似乎有動靜,嚇得險些一口氣上不來,腳步趔趄著朝偏門跑回去。
聚在偏門外的一眾盜匪正為撞不開門而發(fā)愁,突然聽到后門傳來的悶響。
殷宅的后門就在院墻拐角后面,走過去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一個盜匪遠遠的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又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此時天色大暗,宅院外,墻根下空無一人,又似乎有暗影乍現(xiàn)。都說晝夜交替時陰氣最盛,這盜匪思量著,自己莫不是撞見了游蕩的孤魂野鬼?
洛陽圍困數(shù)十日,城中又發(fā)了疫病,餓死、病死者不在少數(shù)。街道兩邊時??梢钥吹接貌菹谘诘耐鋈?。有鬼魂出沒,似乎也不無可能。
“嘿,發(fā)現(xiàn)什么了?”另一個盜匪問到。兩人一起遠覷著轉(zhuǎn)角的幽暗之處,果然看到一團幽幽的藍白色光芒由遠而近。
兩個人頓時嚇傻了眼,一個扔下火把轉(zhuǎn)身就跑,另一個癱坐在地上全身僵住,口中喊道,“鬼,鬼?。。 ?br />
“咚!”打更的聲音傳來。癱坐在地上的盜匪被人一把提了起來,臉上即刻挨了一巴掌,“什么鬼不鬼的,看清楚點!”
藍白色的鬼火慢慢靠近,原來是一個穿著藏黑色布衣的干瘦老頭?!斑?!”老頭再次敲響手中的更鑼。
最后一絲日光終于散去,夜幕沉沉的籠罩住大地。
……
茗兒跑到殷繡面前,臉色煞白,仿佛剛從鬼門關(guān)跑回來似的。她撲倒在地,許久才抬起頭,對殷繡默默的點點頭,表示差事已經(jīng)辦完了。
殷繡也微微頷首,仰頭看向天空,夜幕已經(jīng)籠罩大地。
“快,再快點!”殷繡在心中默默祈禱著。
……
盜匪們手中的火把越來越亮,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竟什么也看不清了。
黑暗之中,卻見那打更的老頭身上透出光亮來。生著一把紅胡子的盜匪頭領(lǐng)一眼就認(rèn)出,那是夜明珠的光亮。他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老頭的衣領(lǐng),連拖帶拽的把他拉到自己近前, “老東西!”
老頭嚇得跪倒在地,一把將更鑼拋在地上,兩手向盜匪連連作揖,“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快說,你身上藏的寶貝,是哪里搶來的?”
老頭連連擺手,又指向院墻拐角,“不是搶的!是在殷宅后門那里撿的?!?br />
“胡說八道!”盜匪頭子又是一扯,險些把老頭的脖子扯斷,“路邊撿的?!我看你是不識抬舉!”“饒……好漢……命……”老頭聲淚俱下,“小的不敢胡說,當(dāng)真是,是在院墻邊找到的,就,就在門邊的榕樹下面!”
“大哥,不妨去看看?!庇腥嗽诒I匪頭子耳邊悄聲道。盜匪頭子一把推開老頭,遠遠看著拐角后面,瞇起了眼睛。
偏門上的撞擊聲戛然而止。
殷老爺和雪酥還把臉貼在門板上聽著,茗兒驚魂未定的癱坐在地上。
“大小姐,外頭的人好像走了!”雪酥話音里透出喜悅來。
殷繡微微頷首,目光又轉(zhuǎn)向后門的方向。這場風(fēng)波還遠沒有結(jié)束。
果然,沒過一會兒,一個小廝遠遠的從后門那邊跑了過來。殷繡目光一閃,她怎么忘了,殷府的正門和后門外都是有門子值宿的。
“不好啦,老爺!”門子一路奔逃而來,噗通一下?lián)涞乖谝罄蠣斈_邊。
“小的在后門外值宿,見一群官兵模樣的人,氣勢洶洶的,”
門子說著咧嘴哭了起來, “他們在門外四處搜尋,現(xiàn)在,正在挖那棵姻緣樹!”
“?。?!”殷老爺兩手摸腮,發(fā)出一陣女人一般的尖叫,轉(zhuǎn)頭一把抱住殷繡,委屈的嚎啕大哭起來,“哎喲我的七丫頭怎么這么命苦!爹給你攢的嫁妝全都藏在那老榕樹下了,這下被賊人發(fā)現(xiàn)了,你可怎么嫁人呀?”
雪酥見殷老爺哭得這樣傷心,也默默的低頭抽噎起來。
“你,咳咳,再去守著,有什么情況,立刻過來向我說明。”殷繡小小的身體被殷老爺龐大的身體緊緊裹住,只剩小半張臉露在外面,聲音也被擠壓的怪怪的。
“是,大小姐!”門子抹了抹眼淚,轉(zhuǎn)頭向后門跑去了。殷繡眼神一路跟著,目光深遠,耳邊似乎聽到了魚兒咬鉤的聲音。
殷宅后門外,幾個賊人趁著其他人不注意,已經(jīng)聚集到老榕樹下。
“那老東西說,夜明珠就是在這里發(fā)現(xiàn)的?!?br />
“嗯?我什么都沒看見?!?br />
“一定是藏在地下了,兄弟們,挖!”
“挖!”
沒過一會兒,幾只燙金木箱被翻了出來。
這些木箱都格外沉重,土匪們掂量著就知道,里面的東西一定價值不菲,又見木箱外面都纏著上好的紅綢緞,看來定是富貴人家極其珍惜的寶物。
盜匪頭領(lǐng)急不可耐的撬開其中一只箱子,蓋子打開的一瞬間,撲面而來的灼灼紅光刺得他睜不開眼。
“光珠!價值連城的光珠!滿滿一箱都是!”
“這里也有!”
“這里也有,這里也有!”
幾個土匪霎時間得意忘形,開始發(fā)出野獸一般的嚎叫。
很快,留守在偏門外的盜匪也得到了消息。
“殷家的寶貝找到啦!”
“在哪里?!在哪里?!”
殷宅里面,殷繡竭聽到門外盜匪門欣喜若狂的叫喊,腳步聲一路沿著墻根走遠了,心情方才稍微平靜了一些。
門子又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跪在殷老爺腳下,滿臉淚水。
“老爺!箱子里的珠寶都沒了!沒了!”
原來阿爹給她準(zhǔn)備的嫁妝是最貴重的光珠。殷繡覺得心中酸脹難耐,她主動放棄了自己的嫁妝,不知是對是錯。
丫鬟們已經(jīng)開始在宅中各處點亮燈火。殷老爺和雪酥掩面而泣的身影愈發(fā)顯得可憐,似乎殷族這個百年大族終于要走向沒落了。
接下來就只能看天意的安排了。
如果時機不對,她做的這些,不僅不能力挽狂瀾,還會助長盜匪的貪欲,他們瓜分了光珠首飾,一定會發(fā)瘋似的想盡辦法闖入殷府。
快,再快點。她心中默默乞求著。
第六章 設(shè)計
作者:Siren不沉船? 更新時間:2019-09-21 17:28:50? 字?jǐn)?shù):3422字
Siren不沉船(作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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