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蘇清歡本來以為陸棄會說些“必不敢忘恩負(fù)義”的話，結(jié)果他聽完后沒有任何表示，開始吃第二碗餃子和第三張餅。

　　蘇清歡撇撇嘴，繼續(xù)啃她的雞爪子。

　　夜幕降臨，蘇清歡把床讓給陸棄，自己在堅(jiān)硬的炕上硌得渾身疼，翻來覆去睡不著。

　　陸棄也沒睡，從他的呼吸聲中蘇清歡就可以判斷。

　　“陸棄，”蘇清歡喊了他一聲，“你睡著了嗎？”

　　“沒有。”

　　“冷不冷？”

　　臨睡之前他已經(jīng)退了燒，但是蘇清歡害怕還會有反復(fù)。

　　陸棄說：“不冷，不難受了，被子給你。”

　　他在黑暗中仿佛也能視物，一床被子被準(zhǔn)確地扔到了蘇清歡身上，把她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蓋起來。

　　這也是她唯一一床被子。

　　秋天的夜里還是寒涼，蘇清歡想想道：“那你把褥子扯起來，鋪一半蓋一半?！?br />
　　陸棄“嗯”了一聲。

　　被子給了她，那些仿佛她身上帶著的淡淡藥香也散去不少，讓他悵然若失。

　　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他覺得新奇而茫然。

　　兩人都睡不著，蘇清歡道：“咱們來講鬼故事吧。”

　　從前大學(xué)宿舍里，幾個人晚上經(jīng)常講鬼故事嚇唬彼此，前世的記憶漸漸遠(yuǎn)去，蘇清歡固執(zhí)地想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到。

　　她自己在的時候，根本不敢往那方面想的。但是現(xiàn)在她屋子里睡著個高大的男人，即使身有殘疾，仍然讓她倍感安心。

　　“我沒聽過，不會講。”陸棄道。

　　蘇清歡翻了個白眼，忽然變了話題：“陸棄，你從前是武將吧?！?br />
　　陸棄一驚，隨即“嗯”了一聲。

　　“看你筋骨就像，而且你虎口、掌心皆有硬繭?！碧K清歡得意地道。

　　雖然握筆也有繭子，但那不一樣。程宣的手，也握劍，但是很少，所以他的手很白皙，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而陸棄的手掌很大很硬，泛著健康的血色，指節(jié)也更粗，硬朗有力。

　　這個男人，每個細(xì)節(jié)上都透著硬朗之氣。

　　陸棄以為她會繼續(xù)說，但是蘇清歡卻把話題又轉(zhuǎn)回去，開始給他講《倩女幽魂》。

　　講到控制小倩的樹精姥姥時，她故意發(fā)出怪笑，結(jié)果陸棄沒嚇到，她自己被自己嚇得毛骨悚然，上下牙都開始打仗，艱難地講完了故事。

　　“不說了，不說了，我要睡了。”蘇清歡沒出息地用被子捂住頭。

　　結(jié)果她做了一夜噩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蔫蔫的，懊悔道：“再也不說這些了?！?br />
　　陸棄卻道：“鬼也好，妖也罷，都有善惡之分。人心險惡，又有什么資格去嘲笑排擠鬼妖？”

　　蘇清歡訝然，他竟然有這樣的覺悟，不覺得人鬼殊途，孺子可教。

　　“就是?！彼胶椭?，又打了個哈欠，“我把剩下的餃子和餅熱一下，將就著吃。今天是初五，鎮(zhèn)上趕集，我去賣草藥，再買些東西回來?！?br />
　　她在陸棄的灼灼目光中，從椅子腿里掏出了一個五兩的小銀錠，狡黠道：“我藏錢的本事一流?！?br />
　　只是可惜了，她從程家出來的時候，一文錢也沒帶出來。

　　不過沒帶出來也好，從此路歸路，橋歸橋。

　　陸棄微笑，深棕色的眼眸似乎有揉碎的星光，熠熠生輝。

　　“呀呀，陸棄，”蘇清歡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你竟然還有酒窩?！?br />
　　她泄氣地用食指點(diǎn)點(diǎn)自己的嘴角：“我都沒有?！?br />
　　但是你笑起來也很好看。

　　這是陸棄心中沒說出來的話。蘇清歡笑的時候，眉眼彎彎，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陸棄覺得像秋日的暖陽，溫暖而不刺目。

　　說了幾句話，蘇清歡跑出去打水洗漱。

　　陸棄想起昨夜她的夢話，陷入了深思。

　　半夜時候，蘇清歡睡夢中哭喊道：“是我錯了，是我不自量力，我真的錯了……”

　　她還喊了許多，陸棄有的聽懂了，有的沒聽懂。

　　有一陣，她撲騰撲騰，大口喘氣，像落水一般，他想起白天她曾輕描淡寫地說自己落過兩次水，明白其實(shí)她內(nèi)心并沒有表面這般淡定。那兩次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給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然而，最讓陸棄心有所感的是，她說她要回去“吃雞”，而且不止一遍，口氣十分激動，像，像真的在圍追堵截地……狩獵！“大吉大利，今晚吃雞”的歡呼聲，由衷散發(fā)出來的高興……

　　對自己的斷骨胸有成竹，喜歡吃雞，超乎常人的嗅覺，能隨隨便便變出冰來，故意用靈異故事試探自己……

　　陸棄一樁一件地聯(lián)系起來，心中竟然大膽拼湊出一個猜測——難道，蘇清歡真的是非我族類，是狐貍所變？

　　這個世界，也有很多文人狐貍精相戀的故事，雖然沒有蘇清歡講述得那般曲折和動人，但是也并不罕見。

　　這個念頭一冒上來，陸棄覺得自己關(guān)于蘇清歡的許多疑問都能解決了。

　　是了，她異想天開，連買相公這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又那般靈動狡黠，對男女大防，流言蜚語都不在乎，唯有這點(diǎn)可以解釋了吧。

　　蘇清歡若是知道他腦洞大開，一定會一瓢砸過來：狐貍精你妹！

　　吃過飯，狐貍精，不，蘇清歡揣著銀子背著藥筐出門，剛要囑咐陸棄什么，就見他站起身來：“我陪你去。”

　　雖然他眼下不燒了，但是蘇清歡還是遲疑：“鎮(zhèn)上有好幾里路，你還是別去了?！?br />
　　陸棄卻不容辯駁地跟著她。

　　蘇清歡嘆了口氣：“你若是非要去，咱們就去坐豆腐王的牛車。這樣也好，讓人知道我有相公，省得祖母再鬧出什么幺蛾子?！?br />
　　豆腐王生意好，趕集的日子中間都要回來拉兩趟豆腐，順便拉人賺錢，一個人兩文，倒也公道。

　　經(jīng)過昨天一眾婦人的宣傳，村里的人現(xiàn)在都知道蘇清歡嫁了個京城的相公。

　　雖然是個跛子，但是皇城根下來的，大家都很好奇，因此上了牛車后，眾人都忍不住往陸棄身上瞥。

　　陸棄目不斜視，不著痕跡卻又小心翼翼地護(hù)著蘇清歡不被人碰到。

　　蘇清歡從前不喜歡坐牛車，就是因?yàn)槭謸頂D，而且車上抱著孩子坐在她對面的婦人，撩起衣服就當(dāng)眾喂奶，弄得她十分尷尬。

　　現(xiàn)在有了陸棄的呵護(hù)，牛車之旅變得十分愉悅，頓時覺得解放了雙腿，世界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