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暈倒

　　寧衿上一世跟她爹鎮(zhèn)北侯其實算不上親近。

　　她本來就是娘親帶大的，對于這個爹的印象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也就侯夫人去世以后交集才多了些，論親近程度甚至還比不上沒撕破臉之前的王姨娘。

　　鎮(zhèn)北侯五大三粗的一個糙男人，常年浸淫軍營，身上自帶一種讓人害怕的兇煞之氣，寧衿還在襁褓里的時候就回回被他抱哭，大了以后交流更少。

　　寧衿性子安靜內(nèi)秀，以往從來不會主動過問侯爺?shù)氖聝?，這兩天卻主動提了好幾回，姜嬤嬤頗有些欣慰：“姑娘是想請侯爺回來為你做主？”

　　寧衿本想點頭，但是一時也不太能確定鎮(zhèn)北侯的態(tài)度，畢竟父女倆兩輩子加起來說過的話都不超過二十句。

　　看出了寧衿眼里的猶豫，姜嬤嬤摸了摸她的頭，心疼卻篤定道：“侯爺會為你做主的?！?br />
　　*

　　三日后，鎮(zhèn)北侯果然如期回京。

　　這一日全府上下的大小主子們一早就守在了門口，等到快晌午了，不遠(yuǎn)處終于傳來了馬蹄聲。

　　寧衿站在靠前的位置安靜等著，一向平靜的目光中忍不住也露出點欣喜來——

　　上一世，最后一次見鎮(zhèn)北侯已經(jīng)是五年前，父親的面容早就在記憶里模糊的不成樣子，不管以往的關(guān)系再如何疏離，能有機(jī)會見到至親也讓她忍不住鼻尖一酸。

　　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臨了，高大魁梧的男人利落的翻身下馬，炯炯有神的雙目帶著逼人的氣勢，回家了也沒見得有多高興，反倒是習(xí)慣性的沉著一張臉，讓人看了就不敢親近。

　　后面跟著的馬車遲了一點到，下人小心的從里面抱出來一個俊美可愛的小公子，那是寧衿的同胞弟弟，寧牧川。

　　王姨娘最先迎上去，眼里的高興都快溢出來：“恭迎侯爺回府，侯爺辛苦了?！?br />
　　寧清尋和洛姨娘以及二姑娘寧瑜接著行禮，最后才輪到寧衿。

　　她看著比記憶中年輕俊朗的鎮(zhèn)北侯和現(xiàn)在還十分年幼的弟弟，內(nèi)心百感交集，開口時就帶了點哽咽：“爹?！?br />
　　寧予安一直冷峻的面色差點沒能繃住，尤其是看到女兒含著淚水可憐巴巴的眼睛，半點嚴(yán)肅的表情都要維持不住。

　　難道是自己表情太兇，又嚇到乖女兒了？

　　他有些懊惱的想著，原先婉娘還在的時候就說他整日繃著一張面皮，莫說是乖乖軟軟的親生女兒了，全京城的小孩都能被他嚇哭。

　　偏生在軍營里嚴(yán)肅慣了，婉娘走了以后再也沒有人能讓他柔腸百轉(zhuǎn)的去對待，這會兒就是想調(diào)整都不會，反倒是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僵硬，沉著一張臉像是人家欠了他銀子似的。

　　“怎么了？”鎮(zhèn)北侯走到她跟前，明明是關(guān)心的語氣，說出來卻十分嚴(yán)肅：“家中最近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像是在例行公事的考察管家。

　　寧衿活了兩輩子，頭回從這樣笨拙僵硬的表達(dá)中捕捉到一絲關(guān)切與愛意，吸了吸鼻子道：“沒什么，就是想爹了?！?br />
　　想我了？

　　女兒說想我了？

　　鎮(zhèn)北侯一下子愣在原地。

　　他有點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但是又忍不住欣喜異常，衿兒性子隨了夫人，溫婉安靜，他出去打仗剿匪也不是一回兩回，莫說家里人，他自己都習(xí)慣了這種奔波的日子，但是他從來沒有聽過女兒主動表達(dá)思念，這還是頭一回。

　　鎮(zhèn)北侯高興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各種話在嘴巴里轉(zhuǎn)了一圈，出來的時候只變成了僵硬的兩個字兒——

　　“嗯，乖?！?br />
　　寧予安滿腔慈愛揉了揉女兒柔軟的發(fā)頂，回頭喝道：“寧牧川，過來同你長姐打招呼！”

　　原本黏糊在王姨娘身邊的寧小公子嚇得一個激靈，一邊嘟囔一邊小跑過來。

　　長姐都不喜歡他，平日里見了他也不如王姨娘和清姐姐那么熱情，就會問他功課，連很少露面的瑜姐姐都比長姐親切些。

　　寧牧川不是很想面對不愛同自己說話的長姐，但在父親的眼神威脅下還是乖乖行禮：“牧兒見過長姐?！?br />
　　一想到方才兒子同姨娘親近卻不同親姐親近的樣子，鎮(zhèn)北侯就忍不住皺眉。

　　當(dāng)初王姨娘表達(dá)出了想將川哥兒過繼到膝下養(yǎng)著的時候他心底其實是不太樂意的，侯府的嫡子哪有給姨娘撫養(yǎng)的道理？

　　但是寧予安是個孤兒，無父無母的，家里沒個德高望重的老太太鎮(zhèn)著，衿兒作為長姐也沒表達(dá)出反對的意思，所以他只好默認(rèn)下來。

　　結(jié)果縱到現(xiàn)在，川哥兒跟自己親姐是一點也不親近！

　　他有點后悔當(dāng)初的縱容，兒子女兒不和睦是個很大的問題，早知道如此，他就是將川哥兒送到他外祖那邊去也不會給王氏養(yǎng)。

　　瞧瞧，這才過了多久就成這樣？

　　寧牧川本來以為又會看到他姐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誰知道寧衿居然蹲下身來幫他擦了擦額角的汗，輕聲道：“川哥兒同那邊的哥哥姐姐們玩的還開心嗎？”

　　皮猴頓時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起來：“開，開心的?！?br />
　　寧衿笑著摸摸他的臉：“好像曬黑了些?！?br />
　　寧牧川比他爹情緒外露的多，就這么眼巴巴看著他跟往常不太一樣的長姐，以往寧衿不愛笑，寧牧川有點怵她，如今給點陽光就燦爛，膽大的抱住他長姐的脖子撒嬌：“姐姐，我跟他們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其實我在外祖家可想你了！”

　　寧衿忍俊不禁，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臉：“是么，我還以為你在那邊樂不思蜀不想回來了呢。”

　　“長姐在家等我，我是一定要回來的?！睂幠链ㄐ∽炜商穑迦说脑拸堊炀蛠?。

　　很有效果，寧衿確實被哄得心花怒放，方才那點傷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遠(yuǎn)處的王姨娘和寧清尋看著這邊父慈子孝的三個人，目光晦澀地對視一眼后，王姨娘熱絡(luò)的開口：“川哥兒，大姑娘，別在門口站著了，進(jìn)去說吧？”

　　鎮(zhèn)北侯把手里的韁繩交給下人，長腿一邁往府里走，寧牧川正新鮮著長姐香香軟軟的懷抱，緊緊牽著她的手亦步亦趨要跟著。

　　捂了一上午的暑氣爆發(fā)，寧衿剛一起身便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就失去了意識，朦朧中她聽見很多人在喊。

　　“姐姐！”

　　“衿兒！”

　　“姑娘！姑娘！”

　　“去喚府醫(yī)來！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