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的娘親名叫葉皚,宮里人都叫她貞妃。
我昏睡了五天,她衣不解帶,看顧了我五天。
見到我醒來,她眼中含笑,抱著我痛哭流涕。
可一對上我的目光,她的笑容就冷了,手也撤了回去。
「你們都下去吧?!顾林鴼庹f。
等一眾仆人都下去,她的神態(tài)突然就變了。
眉眼變得舒展,不復之前的拘束,背挺得筆直,眼神中透出一股攝人的氣魄。
可她那么悲傷,像是一尊烈日下的冰菩薩。
她似乎要開口,頓了頓,再次捏住我的手問:「吾兒已逝否?」
一句話驚得我不敢回應,愣在原地。
她俯身向前,添了幾分迫切:「你回答我,吾兒已逝否?」
我咬牙,拖著無力的病體,下床給她磕頭:「村婦黃思梓,建平五年含冤而亡,魂魄遭人囚禁,公主憂憤跳湖,囑托我替她報仇雪恨。公主如今,已入輪回!」
說罷,我死死低頭,不敢動彈。
可久久的,她沒有說話。
抬頭去望,她已經淚痕滿面。
「我護不住她,是我護不住她……」
她拭干淚痕,出了門。
三天后,她再來,對我稽首道:「思梓,我求你,替我兒報仇?!?br />
葉皚和我說了她與六公主的處境。
她本是將軍府嫡女,入宮時風光無兩,盛寵之下懷了六公主。
可還沒等她分娩,將軍府就因為勾結敵國、意圖謀反的罪名被抄,連同葉皚的生活也一落千丈,只因承蒙過君恩留下一條性命。
六公主降生那天,她父兄被斬首示眾,家族女眷流放嶺南,唯有兩位姐姐逃了出去。
原本意氣風發(fā)的葉皚從此帶上一幅謹小慎微的面具,堂堂一宮嬪妃,面子上榮華富貴,內里不知受了多少折辱,。
只是朝堂上葉家舊部眾多,且都是忠肝赤膽之輩,皇帝才留她一條性命。
是以六公主從小任人欺凌,不受寵愛,不光吃穿被克扣,還常被奴仆虐待。
皇上登記以來未立皇后,葉家沒落,除去浮光掠影的鶯鶯燕燕,只有嫻妃、靜妃分庭抗禮。
「嫻妃跋扈,相貌平平,教養(yǎng)的太子、三公主性情張揚;靜妃聒噪,愛慕虛榮,三皇子耳濡目染,是個笑面虎,其他皇子公主不受重視,都是草包。他們庸碌,你不要任他們欺負,也不能過于出頭,找準時機,方好一擊制敵?!谷~皚教我寫字時,握著我的手說。
她在我這里藏了紙墨筆硯,偷偷讓我讀書,在她諄諄教導下,我也漸漸看清前朝后宮的局勢。
如今太子雖立,可他德行有虧,外強中干,全靠嫻妃家族庇蔭,下面三皇子協(xié)當朝新貴虎視眈眈。
而我的好夫君楊康樂,是寒門子弟的領袖,只為陛下所用。
高中狀元后,嫻妃有意拉攏他,將自己所出的三公主許配給他,使得朝中勢力隱隱向太子傾倒。
原本他只是個言官,自建平五年以來,他平步青云,已經做到戶部侍郎的位置。
可我成為六公主后,打聽到他時常辦錯事情,險些失了陛下的歡心,如今位置岌岌可危。
葉皚多次幫我打聽女兒的消息,可皆無功而返。
我清楚,她如今可能只是街邊一捧腐骨。
但執(zhí)念難消,我總抱有點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曾經問葉皚,知不知道六公主為何落水。
她指著安若寺,目光烔烔:「在這宮里,人人越是缺什么,越要別人夸什么。而龍椅上那位,要所有人叫他圣上。而今我們勢力不夠,先要報了你的仇,再為我女兒討個公道?!?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