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人

　　那男人一身玄衣，衣服被流水沖掉大半，卷在一根浮木上，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若非如此，溫凝也無法在這昏暗的環(huán)境里看清。
　　
　　不知他是死是活，溫凝有些猶豫，那根浮木暫時被困在泥水邊緣，再不救，說不定就會被沖走了。
　　
　　溫凝一咬牙，忍痛站起，費好大力氣終于把人拉到岸邊，她疼得喘息，半坐在男人身邊，伸手試探他頸側(cè)動脈：
　　
　　“老天爺保佑你活著，不然太浪費力氣了?！?br /> 　　
　　費勁力氣把男人拖入山洞，溫凝幾乎被累到昏厥。
　　
　　她攤在冰涼的地上休息片刻，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山里夜間溫度很低，可這場大雨來的太急，她來不及找柴火。
　　
　　溫凝搓著凍僵的手，打量著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足有八尺多高，寬肩細(xì)腰，一雙長腿，靜靜地伏臥在那里，像是蟄伏的黑豹一般，蘊(yùn)藏著淺淺的危險之意。
　　
　　溫凝將他身子翻過來，看清他的臉時，不由得贊嘆一聲“好容貌！”
　　
　　只見他劍眉聳入云峰，鼻梁高挺筆直，襯得眼窩深邃，更別提那一張猶如鬼斧神工般的臉龐，在昏暗的山洞里看起來猶如石雕一般，精致中透露著幾分威嚴(yán)。
　　
　　即使處在昏迷之中，他眉頭依舊緊鎖，慘白的薄唇為他平添幾分破碎之感。
　　
　　慘白？溫凝視線向下，這才注意到他胸前自右肩橫貫向左的巨大傷痕，仍然在不斷地滲出鮮紅的血液。
　　
　　“嘶……”溫凝感同身受地抽一口涼氣，“傷成這樣居然還活著，真是怪物?！?br /> 　　
　　不過再不處理的話，他絕對死定了。
　　
　　溫凝認(rèn)命地半跪起身，撕下他身上衣物，觸目驚心的傷處被水泡的泛白，男人的衣服又濕又臟，根本沒法用來包扎。
　　
　　這幾年，她為了照顧好婆婆柳余氏，經(jīng)常向人請教岐黃之術(shù)，她爹又是獵戶，也懂外傷包扎，教過她不少止血的草藥。
　　
　　外面的雨漸漸小了，奔騰的泥石流態(tài)勢放緩。
　　
　　溫凝起身，忍著痛一腳深一腳淺地跨入黑暗的密林中，她需要找止血草藥，還有柴火。
　　
　　不然說不定兩個人都會凍死在山里。
　　
　　澹臺焰從黑暗中醒來，神思有片刻的不清醒。
　　
　　身上的傷疼痛到幾乎麻木，他居然還活著？這是在哪？
　　
　　干渴的喉嚨無法擠出哪怕一個字，他只能躺在那里，任由女人將他身上衣物褪個干凈。
　　
　　是她救了自己？澹臺焰努力想看清她的臉，可始終模糊不清，鼻尖隱隱嗅到雨后特有的泥土氣息，隱隱夾雜著空谷幽蘭般淡淡的氣息。
　　
　　好香。
　　
　　他的臉被人輕柔擦拭，宛如鶯啼的女聲十分沉靜：“你…珍重…別死……”
　　
　　澹臺焰聽得斷斷續(xù)續(xù)，腦子也不是很明白，她要走了？把他一個人放在這里？
　　
　　不，她不能走！澹臺焰費勁力氣伸手去捉她衣角。
　　
　　卻見她層層疊疊如同繁復(fù)花瓣的裙擺，飄然在他身上拂過。
　　
　　空氣里幽蘭香氣也不見了。
　　
　　澹臺焰閉上眼睛，再次陷入無邊黑暗之中。他果然是怪物，人人都厭棄，恨不得他死掉的怪物。
　　
　　溫凝抱著一堆柴火，身后背簍里也裝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嘴里銜著幾棵草藥。
　　
　　她渾身濕透，裙擺和鞋子都沾滿泥跡，顧不得這些，她把柴火架成三角形結(jié)構(gòu)，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手冰的直顫，好不容易點燃火堆，溫凝聽到身后傳來輕聲呢喃。
　　
　　“別走……娘……”
　　
　　“不要……不要丟下我！”
　　
　　她救回來的男人醒了，可卻發(fā)起高燒，瑟縮著身子說著胡話，那么大塊的健壯男人，瞧著卻像個小孩子似的可憐。
　　
　　溫凝嚼碎草藥，把草藥敷在他傷處，不知是疼還是難受，男人動來動去，害的草藥都掉了。
　　
　　溫凝無法，只好撕下自己里面還算干凈的襯衣，一縷一縷地綁在他傷口。
　　
　　“娘……娘……”他喃喃地叫著娘，聲音低沉。
　　
　　溫凝心頭一酸，一整天的疲憊和心酸在這一刻爆發(fā)，她也是個沒娘的可憐人，小時候娘死的早，被爹和兄長拉扯長大，嫁入柳家后待婆母就如同親娘一般。
　　
　　可這一切，都在柳臻帶回楊荌后破滅。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她自認(rèn)為和婆婆柳余氏親如母女，可她今日那些話，實在傷人！
　　
　　她被困在山，不知他們在山下可有焦急？
　　
　　溫凝杏子一般的眼眸里漸漸涌出淚水，她看著還在呼痛喊娘的男人，一狠心，雙手握住他尋找的手，他的手如同蒲扇一般，帶著粗糙的磨礪感，緊緊地抓著她。
　　
　　漸漸地，他變得安靜，如同沉睡的小獸，眉頭也舒展許多。
　　
　　火柴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洞外鳥兒嘰嘰喳喳地叫著。
　　
　　溫凝被吵醒了，她想要揉一揉睡眼，卻發(fā)覺自己雙手像是被人鉗制一般無法動彈。
　　
　　“呀！”她看見枕在她大腿上的男人，修眉秀目，被嚇了一跳。
　　
　　下一秒便想起昨夜的事情，她上山找藥，被柳臻和楊荌拋下，只能露宿山間，還救了一個受傷的男人！
　　
　　澹臺焰睜開眼睛，目光好像出鞘的闊刀，沉而有鋒，莫名地帶著一股凜冽的肅殺之氣。
　　
　　可這些氣息，在看見溫凝的一瞬間，瞬間收斂，就像是收回利爪的野獸。
　　
　　他沙啞著嗓子，直勾勾地盯著溫凝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敢問姑娘芳名？”
　　
　　后半夜他就醒了，反倒是救了他的姑娘睡的香甜，她半抱著他，一雙柔荑任由他鉗制，細(xì)伶的手腕都被握出一圈青紫。
　　
　　溫凝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她試圖收回自己的手，可試了一次并未成功，只能自報家門：“我叫溫凝，昨日也是碰巧，換作誰來都不會見死不救，既然公子已經(jīng)醒了，還請放手?！?br /> 　　
　　她昨夜是看男人昏迷，想著山夜寒冷，才會與他靠得近些，怕他病死。
　　
　　既然他醒過來，自然要謹(jǐn)遵男女大防。
　　
　　澹臺焰任由她收回手，溫凝掙扎著起身，感受到尾椎的痛楚，不自覺咬唇皺眉，手扶著腰站起。
　　
　　這一切都被澹臺焰看在眼中，“溫姑娘，你受傷了？”
　　
　　沒想到一個外人都能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