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門少女

　　卓牡丹一走進家門，周圍氣息壓抑，陰云密布，就知道是誰又來“作妖”了。

　　都說這年頭，親戚已經(jīng)變成了貶義詞。真正親的沒多少，到處都是打著親血的名義，來索求無度的主子。

　　一個聲音說道：“老卓，不是我們說你，女娃子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況且書讀的越多越嫁不出去……”

　　卓牡丹快步走進去，看到自己的爸爸卓孟軍正坐在椅子上，對面是一男一女。

　　屋里這兩個人，一個是卓孟軍妹妹，卓冬梅。旁邊是卓冬梅的便宜丈夫，鄭勇。

　　剛才那刻薄的話，就是出自鄭勇之口。

　　見到進門的卓牡丹，卓冬梅趕緊用胳膊撞了丈夫一下，擠出一絲尷尬笑說：“喲，牡丹回來啦，聽你爸說又去打工了？真懂事！”

　　卓冬梅可不是真想夸她懂事，卓牡丹心知肚明，她開口叫了一聲：“姑，姑父?！?br />
　　卓牡丹利用這高三最后一個暑期，高考考完了試就去附近一家飯店打工做兼職。想給卓孟軍分擔(dān)一點壓力。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家的情況，卓孟軍已經(jīng)快要六十歲的人，還要日日到工地上日曬風(fēng)吹，辛辛苦苦攢下一點錢，卻根本舍不得用，都被他一筆筆存在存折上面，這些卓牡丹都知道。

　　但有人不僅不知道這些辛苦，還要來打歪主意。

　　卓冬梅干咳了一聲，繼續(xù)把目標(biāo)對準(zhǔn)卓孟軍：“哥，我跟勇子進城也有三年了，這三年起早貪黑的干活，昨天跟媽打電話，媽還說了，必須要讓孫子留在大城市讀書，這樣以后才能有出息?！?br />
　　她話中有話，不斷暗示的樣子，一向木訥的卓孟軍更加沉默了。他和卓冬梅兩兄妹的父母，早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去世了，卓冬梅這一聲媽喊的其實是自己婆婆，也就是鄭勇母親。

　　卓牡丹根據(jù)卓冬梅說的話，立刻知道她是為了她家那個兒子鄭小翔來的。

　　“姑姑，姑父，你們吃飯了嗎？”卓牡丹順手搬了張椅子，慢慢坐在卓孟軍的身旁。

　　卓冬梅醞釀好的情緒又被打斷，只得擠出一絲笑回答：“牡丹真是懂事，我們吃過了來的?！?br />
　　旁邊卓冬梅的丈夫鄭勇則是翻了翻眼，恐怕想的是對個女娃子哪需要這么客氣。

　　卓牡丹微微一笑，就坐在對面看著卓冬梅夫婦。

　　卓冬梅有點不自在，不知為什么被這小丫頭盯著，竟然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但該說的還得說，她假裝沒有卓牡丹在旁邊，目光只看著卓孟軍：“若不是真沒辦法，也不會求到大哥頭上……”卓冬梅入戲很深的抹起了眼淚。

　　卓冬梅生了個兒子，被全家人當(dāng)太子一樣捧著。分明是窮的叮當(dāng)響，卻仿佛有皇位要繼承。

　　“媽還說，老鄭家從來沒有出過這么出息的孩子，這次小翔考中的可是本科，本科！”

　　卓冬梅臉上，有一絲壓抑不住的竊喜。這可是她生的兒子，自然認為這么多年的教育全靠她。

　　卓牡丹有點明白了。她慢慢一笑：“表弟考上了大學(xué)？恭喜表弟了。”

　　大專跟職高可不能稱作大學(xué)，既然是考上大學(xué)，那當(dāng)然是正兒八經(jīng)真正的大學(xué)堂了。

　　“剛收到錄取通知書！”卓冬梅臉上的笑簡直都要抖到地上。

　　卓牡丹心里明白了，剛收到錄取通知書，就趕不及來借錢了。她對這兩夫婦也很了解，卓冬梅說著是和鄭勇一起進城三年，“起早貪黑”，實際上……這兩個人好逸惡勞，當(dāng)初來城里，還是死活賴著卓孟軍，幫他們找到了一個干活的工地，可是還沒干幾天，就受不了工地上的苦，鄭勇自己跑去一家工廠當(dāng)保安，每天就是吹吹風(fēng)扇看看電視，倒是滿足了他舒服度日的要求，可是工資就一言難盡了，積蓄，呵呵，恐怕沒有欠債就不錯了。

　　“表弟考上的是什么大學(xué)？”卓牡丹裝作關(guān)心地問道。

　　卓冬梅還沒說話，鄭勇已經(jīng)揚著脖子，粗聲粗氣地道：“東?？萍即髮W(xué)！”

　　聽名字就夠唬人的，又是科技又是海，卓牡丹唇邊含笑不做聲。

　　的確是本科，跟大專和職高是兩碼事，本科就是正經(jīng)的大學(xué)生。

　　卓孟軍口中嘆口氣，抬眼望著卓冬梅：“你們要多少？”

　　卓冬梅一見有望，喜得趕緊丟給鄭勇一個眼色，然后聲音放緩說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跟鄭勇這些年，又要撫養(yǎng)小翔，又要照料鄭勇的爸媽，每個月的錢都不夠用。又哪有錢？可是為了小翔，也沒辦法，只能求大哥，借個五萬……”

　　五萬？不要說卓牡丹嚇了一跳，卓孟軍都傻了。

　　“太多了，我哪有這些借給你？”

　　卓冬梅早已準(zhǔn)備好了：“大哥，我們知道你每個月都存錢，也存了十年了吧？”

　　從卓牡丹上小學(xué)時候起，卓孟軍每個月再困難，都一定會省下一筆錢。

　　“不行，”卓孟軍這次拒絕的干脆，神情凝重，“那錢不能動，那是留給牡丹上大學(xué)用的學(xué)費?！?br />
　　本想著，他們借的要是不多，都是親兄妹，自己也愿意幫助小翔上學(xué)，可是一張口就是五萬，卓孟軍怎么都沒辦法同意。

　　這些年卓牡丹念書的費用，都是卓孟軍一口一口從牙齒里省出來的。

　　想不到，存折本上存著的那幾萬，現(xiàn)在倒成了被卓冬梅夫妻盯著的一塊肉。

　　“那要是牡丹沒考上呢？”卓冬梅眼神飄移，“牡丹的錄取通知書……還沒收到吧？”

　　現(xiàn)在距離開學(xué)，還不到一個月了，卓牡丹的確還不曾收到通知書。

　　鄭勇嗤了一聲：“那不就是沒考上嗎？”沒考上，自然沒通知書。

　　但卓牡丹好歹也是他和卓冬梅的親侄女，可看他們的樣子，倒像是巴不得卓牡丹沒有大學(xué)上。

　　卓牡丹不言語，卓孟軍有點生氣：“牡丹學(xué)習(xí)一向很好，怎么可能考不上？”

　　從小到大，卓牡丹什么都沒有讓卓孟軍操過心，學(xué)習(xí)上更是門門功課數(shù)一數(shù)二，雖說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可是像卓牡丹這樣懂事的，同樣是少有。卓孟軍對女兒不僅是心疼，更是驕傲。

　　一旁鄭勇忍不住了：“從前村里的女孩兒，哪個不是讀了小學(xué)就出來幫家里做活，牡丹現(xiàn)在高中都畢業(yè)了，還想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