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兒,父皇又喚你過去作何?”他拉住我的手,倒是暖暖的。
“沒什么?!蔽乙膊恢赖降自撊绾握f。
“父皇已經(jīng)擬旨,將母后葬于孝陵,倒是山水靈秀的地方,只可惜……”他滿是無奈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
“沒什么,宮中女人的心愿,沒幾個能達成的?!彼嘈?。
后來我才知道,下葬入了單人陵寢,將來便是再不能挪移與皇帝合葬的了,這生不足相守百年,死了也不能再得相見,此后永生永世再是無緣。
我想,皇后娘娘臨死前所吟的那首詩,那始終難消的恨意,定不僅是對于龍家的狠決。還有他們夫妻數(shù)十年,皇帝卻始終不曾如她一般愛如磐石。她對皇上,是刻骨銘心的愛,而皇上對她,不過是那無功勞有苦勞的情分罷了。
皇后娘娘下葬的那一天,我望著那紫木棺材從宮門而出,自己不曾眨眼,淚便流了下來。那樣活生生的一個人,入宮時定也是那美貌動人的女孩子,終得一日而出宮,卻已化作那森森白骨,再不會醒來。
一磚一瓦一宮門,朝起幕落淚連痕。數(shù)年逝過史書刻,誰記初年陳死人。
傍晚,我坐在屋中嘗著宮女剛端來的紅棗湯,沉思。
皇后娘娘已是走了有二十余天,出了喪期?;噬献砸苍缇驼J定一切的兇手都是普安王李哲,那怎么到今日還不聽聞處置他的旨意下來?
我心莫名的慌亂,這太不正常了,太平靜了,如同蓄勢已久,等待一場爆發(fā)。
又過兩日,沒等來處置李哲的消息,卻等到了一紙讓我詫異萬分的詔書。
“無知?你命人送了南山紅去給皇后娘娘?然后念及你本無害母之心,封為漢王,賜封地南洲?”我不可置信地在李瑯面前重復(fù),疑問。
他苦笑著點頭,卻毫無詫異之情,似乎早已料到還是這樣一番結(jié)果?!岸嗪冒?,父皇在認為我是弒母兇手時,不但不降罪于我,還、還封我為王,賜予封地。這是恩賞啊?!?br />
我見他消瘦的樣子,不禁心疼,眼圈便紅了,“你還逞什么嘴硬?我一個外來人都知道南洲為凌國最南,終年無雨,年年大旱。莫說你父皇冤枉了你,就單憑你是他孩兒這一點,他怎么會舍得你去那種地方?虎毒不食子,這話到了皇家就變了嗎?”
“不準這么說?!彼胰ニ臅浚伡堁心?,書了兩個字。
“忠、孝”。
“是,為人臣,首先要忠于君;為人子,首先要孝于父。此乃人之根本,所以本宮不是逆來順受,而是盡人道?!彼卣f。
“云兒,南洲那地方太苦,你莫隨著本宮去了,出了宮,本宮我便放你自由?!?br />
“真的?你怎會知曉?”知曉我一直的心愿不過是想要自由?
“夢里,你都念叨著,本宮再不知,可不是笨了些。”他讓替他磨墨的小太監(jiān)吩咐下去,準備膳食,在我屋子里用。
這白虎殿內(nèi)的人,在知曉這道旨意的時候,臉全部陰沉下來。做奴才的擔(dān)心主子走后,會分到做苦力的地方去。做主子的一想到日后要生存在那炎熱干旱的地方,不禁再沒了笑的心思。
“臣妾恭賀王爺。”柳妃得知此事,還是保持儀態(tài),淺笑著施禮。
好歹,李瑯也是這朝中,唯一一個得了封地的王爺呢。
我嘆氣。
晚上,有人敲門,“誰啊?”
“姑娘,是立政殿的宮女,說要見您?!?br />
我一聽這話,慌忙讓人開門,立政殿的宮女?
門一打開,一個人影撲進我懷里,我定神細瞧,驚呼出聲,“阿蘿?真的是你?你怎會入宮來?”
她抽出身子,往后退了兩步,像模像樣的對我行禮,“奴婢見過姑娘。”
我一愣,沖屋子里的宮女們揮揮手,讓她們都退下,合上門。
“到底是如何一回事,你快與我說說。是要急死我嗎?”
“四王爺讓奴婢進宮來陪小姐?!彼旖且粨P,笑瞇瞇的。這宮里,也只有這個剛進來的她還會笑吧。
“進宮陪我?當(dāng)時他不是應(yīng)了我不讓你進宮嗎?”我忽然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我上當(dāng)了,李絢給我畫了個陷阱,我還當(dāng)真傻乎乎往里跳。
我拉住阿蘿的手詢問,“你在王府里伺候了這么久,可知曉為何府中不養(yǎng)花卉?”
她見我這模樣覺得奇怪,還是點點頭,“因為王爺說,大丈夫整日擺弄花草,有失氣節(jié)。”
“那他可曾對花兒過敏?若是觸碰身上可會有什么反應(yīng)?”
見她搖頭,我心里一下子空了。
“不會的,徐氏側(cè)王妃的家鄉(xiāng)人曾送了幾盆大紅的花來,王爺還說好看,只是讓她全搬到自己屋子去?!?br />
上當(dāng)了,上當(dāng)了。那紅花定是南山紅,那晚上李絢送我絹花也不是偶然,而是早料到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一切。所以,事先在我這里打個招呼,東窗事發(fā)之后,皇上必然會知曉我是李絢送給李瑯的姬者,所以肯定會把我叫去詢問,我因為那日晚上他說的話,斷定以為李絢對花朵過敏,無意間也會說出來?;噬舷嘈帕?,便怎么也不會料到這事情是他所為。李絢啊李絢,你怎么如此狠毒?這手段真是高明,更勝你父皇啊。
只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瑯又怎會同你爭奪皇位呢?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阿蘿見我愣神,便扯著袖子搖晃我。
“阿蘿,四王爺送你入宮前,是怎么跟你說的?”
她回憶了一下道,“四王爺說,小姐一個人在宮中,寂寞可憐,身邊連個知冷熱的人都沒有。若是奴婢愿意,就安排奴婢入宮陪著小姐,寸步不離。那阿蘿自然是愿意的?!?br />
“混蛋!”我怒罵。
“小姐,您這是罵誰呢?”這一聲把阿蘿嚇了一跳。門口的宮女也出聲詢問。
“沒事兒?!?br />
李瑯被賜予封地,定然會把我?guī)ё撸沂抢罱k的眼線,此時李瑯不會與他爭奪皇位,可其他皇子卻不一定。所以,他不可能輕易讓我離宮,這阿蘿便是他對我的第一個要挾。
我恨得牙癢癢,卻沒有辦法。我似乎從認識李絢開始,左右就任他擺布了。
“阿蘿,既然已入了宮,就好好陪著我吧。可是不該說的話別說,不該看見的別看見,這宮里不比宮外,險惡得很?!?br />
“阿蘿知道了?!彼J真點頭。
“嗯?!痹鲁鲈苼?,窗外倒是有那么柔和的一片光。
阿蘿倒是比我預(yù)想中懂事,在這宮中各種儀態(tài)都不曾失了規(guī)矩,看來李絢是沒少在她身上下功夫。
再有個幾日,便是除夕了,過完年,李瑯這一家子也該趕往封地了。
“妾身貪戀宮中富貴,不愿離去,哪怕做個宮女也是好的。還望王爺開恩準許?!?br />
我跪在李瑯面前,說的面不改色,語氣卻生硬了許多。
“云兒,你……”他作勢要扶我。
“王爺若是不準,妾身便不會起來。”我知道他一定會答應(yīng)。
“罷了,你留下自也有你的緣由,本王不便多問?!彼餍潆x去。
我將頭深深底下,咬著雙唇。片刻間揚起頭時,竟也掛上了淺淡如常的笑容。
原來面具,早晚都會戴上的,可是戴的日子久了,可還分得清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
這幾日我都悶在屋子里,捧著箏練習(xí)一首新曲子,這曲子音調(diào)悲戚,我設(shè)想著在除夕夜,皇上面前彈奏這曲子,且唱出詞來,皇上會作何舉動?會砍我的腦袋嗎?李絢應(yīng)該會保我吧,反正他都設(shè)了那么多圈套,費了那么多心思,我既不算他的得力幫手也算是有些用處,他怎么會輕易讓我死?冷笑,然后繼續(xù)撥弄箏弦。
李瑯再沒來看過我,就連我出屋子偶遇上他時,他的神情也是淡淡的,那么冰冷,再不似我認識的那個他。
我沒什么可解釋的,亦沒什么能解釋的,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問安,然后擦肩而過,只能如此。
梁側(cè)妃聽說我失寵,倒是很高興,還安慰似的派人給我送了些點心來。我沒吃,誰知有沒有毒。
有些事久久不發(fā)生你會淡忘,有些人久久不出現(xiàn),也會將之遺忘在腦海。
除夕宴在太極殿舉行,這一次人卻是到全了,連一直抱病的良妃,容妃,安才人等人亦到了場。華貴的妝容難掩她們老去的面容。
也看到了三公主李錦,她似乎也瞧見了我,只是這一次她不再如往常一般撲上來與我閑話家常,而是老老實實坐在她母妃容妃身邊,連望我的眼神都帶了一絲冷意,這一切的真相究竟作何,無人知曉。
“康靜王到?!甭犚娺@聲音的時候,我?guī)缀跏窍乱庾R瞪向了大門,見到李絢的時候,惡狠狠地咬著嘴唇,可無奈,痛的仍然是自己。
“人都到齊了,那便開始吧。蘇氏,蘇氏?!?br />
我一時半會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阿蘿在后面提醒我,“小姐,皇上喚您?!?/div>
兔女王(作者)說:
這個故事其實最開始寫于幾年前,腦海中始終有個銀鉤這樣如仙飄逸的男人。故事太短,以至于過程中不好意思跟大家互動,怕大家不滿意……近期會先全力去填另一本現(xiàn)言,感興趣的可以看看。如果大家喜歡我寫古言,也可以給我留言,人多了我會再開坑,保證下一次,真的不會這么短了……最后,只想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與陪伴,有你們在,就是我每天奮力寫作的全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