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忠臣的下場

　　她哭累了，加上這一整天也沒好好歇息，終于昏睡過去.

　　如此，李瑯也才放下心來。將她抱到榻上，然后帶著我退了出來。

　　“你先回去吧，若不認(rèn)識白虎殿的路，找個宮人詢問著，本宮不是給你腰牌了么，宮人會聽話的?！崩瞵槍ξ覈诟赖馈?br />
　　我下意識覺得不對勁兒，扭頭問，“你呢？不跟我一起回去嗎？要去哪兒？”

　　“本宮去宣室殿。”

　　宣室殿？皇帝的寢宮？

　　“皇帝這個時辰不是早歇息了？怎么會見你？”

　　“那就跪一夜，明日早朝，開門亦會見到?！彼虼降?。

　　我嘆了口氣，不予阻攔，這是他的家事，我無資格參合。叫了個宮女給我?guī)?，回了白虎殿?br />
　　讓宮女幫我熬了些姜湯，常伺候我的宮人見我這個鬼樣子嚇了一跳，一個勁兒詢問我要不要請?zhí)t(yī)。卻被我拒絕了。

　　李瑯一夜不曾回，我一夜也未曾誰安慰。在床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剛閉目睡著，有點(diǎn)響動便又竭力睜大雙眼讓自己清醒過來，生怕下一刻發(fā)生什么。

　　其實(shí)無論龍將軍入獄是否遭人陷害，目前的局勢都十分明朗，龍氏一族皇帝是指定要滅，誰都保不住?？蛇@接連著呢？李瑯身為皇后嫡親之子，龍將軍的親外甥，他可否也會被殃及？

　　“咚，咚，咚……”一聲連帶著一聲鼓聲在我耳邊響起，我翻身起來，詢問宮女，“什么聲音？”

　　“回姑娘，奴婢也不知?！睂m女怯怯懦懦的，一臉驚慌。

　　看外面天已大涼，李瑯怎么還未回來？

　　半個時辰后，李瑯被人押了進(jìn)來，還有隨行太監(jiān)，提著嗓門道，“皇上有懿旨，二皇子倒行逆施，即日起，無皇上允許，不得出這白虎殿半步，欽此?！?br />
　　“兒臣叩謝圣恩?！崩瞵?biāo)剖鞘Я嘶昶?，面色蒼白。

　　待那太監(jiān)走后，我跑到李瑯身邊急迫詢問，“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你會被軟禁起來？”

　　柳妃與幾位側(cè)妃趕了過來，梁側(cè)妃再次將我推到一旁，見我未戴面紗，雙手捏起我的臉道，“也是個美人胚子，就是憔悴了些，殊不知怎么不敢見人。”

　　我早已忘記自己未戴面紗之事，如今想起，也是晚了。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我無暇顧及梁側(cè)妃的嘲諷，問向李瑯。

　　“沒規(guī)矩，拉下去，掌嘴?！绷闪宋乙谎郏凵駞s在觸及我臉的那一刻變得震驚。盯著我好半天，輕輕說了一句，“你不是她?！比缓蠓鲋瞵樆亓苏睢?br />
　　有大膽的奴婢奉命來打我，被我一巴掌閃開，“滾開，再碰我一下姑奶奶要了你的命?！蔽倚那樽兊媚愀饬似饋恚裨绲墓穆?，李瑯失魂落魄的神情，怕是比我預(yù)計的更為不妙。

　　直到傍晚，柳妃才與幾位側(cè)妃分別回了自己的屋子，我才有機(jī)會偷偷跑去詢問李瑯。

　　他見到我，并沒有覺得驚訝，淡淡地說，“父皇這一次，要趕盡殺絕了?！?br />
　　“怎么回事兒？”我詢問。

　　他的手無力地垂在椅子上，身子軟垮垮的，像是一絲力氣都沒有?！拔易蛲砩瞎蛄艘灰梗癯扛富蕦幙贤砩铣桃膊豢弦娢?。我被逼無奈去擊了鳴冤鼓?？墒?，可是……”

　　我聽到這兒全明白了，皇帝不見李瑯，是因?yàn)橐娏艘埠翢o用處。他想撤龍將軍的兵權(quán)，他想毀龍家的勢力，誰說什么都白扯。李瑯被軟禁不是因?yàn)樗庙懥锁Q冤鼓，而是因他身上一半的血液，也姓龍。

　　他忽然起身，狠狠抓住我的手臂，讓我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云兒，你去見我舅舅一面吧，我出不去，可你呢。父皇定是不會讓他活下去了，你去看看他，看看他臨走時，還想要點(diǎn)什么，說點(diǎn)什么……”

　　李瑯的眼淚無聲落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我看他如此傷心，將手臂抽出來，去擦拭他臉上的淚痕，點(diǎn)頭允諾。盡管我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進(jìn)入天牢，但我既然答應(yīng)了，就會盡全力去辦到。

　　這一夜，李瑯拉著我說了很多事情。他說，他還年幼的時候，舅舅就時常打勝仗，還收了烏桓部落。他的舅舅是他眼里最大的英雄，他就想，將來長大，也要習(xí)武當(dāng)兵，上陣殺敵，做個大英雄?？墒呛髞?，國泰民安，再也沒有戰(zhàn)事，他自然安安穩(wěn)穩(wěn)的做皇子，后來的太子，再也沒有機(jī)會去完成年幼時心里的夢想。可是舅舅對他說過，“常思奮不顧身，而殉國家之急?！睙o論到什么時候，也要把國家放在第一位。

　　就這樣講著，我們兩人坐在地上相互依偎著，昏昏沉沉的睡去。再次醒來時已是天亮，除了地上不規(guī)則形狀的蠟油，一切不曾有絲毫變化。

　　我換了一身宮女的服飾，從大殿后門而出，揣著腰牌一路打聽趕去了天牢。而李瑯則需裝作一副憤怒的樣子，老老實(shí)實(shí)在白虎殿中扮演被軟禁的皇子。

　　銅墻鐵門，我望著比我高上大半個人的牢門，不禁有些發(fā)慌。這樣的地方，想跑也應(yīng)是跑不出去吧。

　　“何人？”一柄鋼刀出鞘，就差抵在我脖子上。

　　“本官是立政殿的女史?！蔽覍⒀婆e到他們面前一晃而過，腰板挺了挺，用來掩飾我的心虛。

　　幾名侍衛(wèi)依然不依不饒，“既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人，來這里做什么？這里關(guān)的都是死囚。”

　　我從袖中取出幾枚銀錠，一人一枚塞了過去?！氨竟偌仁菐突屎竽锬镛k事，也勿要多詢問，免得落了責(zé)怪。這事兒你們幾個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好，我進(jìn)去尋個人，問兩句話便走?！?br />
　　他們收了銀子，雖板著臉，但還是開了門，“快去快歸?！?br />
　　“多謝。”我?guī)缀跏潜剂诉M(jìn)去，一個個鐵牢都是露天的，三堵墻一扇門，一座連著一座。什么味道都有，飯菜的餿味，血腥味，污濁臭氣，我一咬牙還是走了進(jìn)來。

　　“你找誰？”有看守天牢的獄卒攔住我。

　　我又遞了一錠銀子去，“勞煩問問大哥，龍大人在何處？”我一邊詢問還一邊發(fā)著冷顫，耳邊依舊充斥著他們的聲音，喊冤，求饒，哭喊，怒罵……

　　他掂了掂銀子，不耐煩的冷哼一聲，將其揣進(jìn)懷里，道：“跟我來吧?！?br />
　　我應(yīng)了一聲跟著他走，大約往前走了二十來米，他停下，指指右手邊的屋子，“就他，快點(diǎn)?！?br />
　　我道謝，然后等著他將牢門打開，讓我進(jìn)去。

　　我望著面前衣衫破舊，滿身血痕，一頭銀發(fā)的老人，忽然間沉默。他真的是李瑯的舅舅，叱咤殺場多年的龍將軍？

　　“咳咳，你是誰??？”他咳出一口血痰吐在地上，發(fā)灰的眼打量著我。

　　我蹲下身，依靠著墻坐在了稻草上，原因很簡單，我不想下跪。我見那獄卒鎖好牢門走遠(yuǎn)了，便如實(shí)說道：“我是二皇子的妾?！?br />
　　他的眼里有一絲震驚，還有一絲欣喜，聲音顫抖著詢問：“是瑯兒讓你來的？他可還好？”

　　“今晨被皇帝禁足了，不過跟你比起來，已是好得多。”腳下爬過來一只潮蟲，我尖叫一聲往后挪了挪，龍將軍看見后輕笑，褪下靴子扔過來，正好將那蟲子拍死。

　　“真想不出，瑯兒那樣聰明的孩子，怎么會讓你這膽小的女娃來見我?！彼I笑一聲，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咬著牙閉上了嘴。

　　我將頭抬了抬，竭力不去看那只已經(jīng)死掉的蟲子，盡管心里非常害怕?！拔覜]有劫獄的本事，卻還是有愿意傾聽的雙耳和傳話的嘴巴。”

　　“有些腦子?！彼恍?。

　　“我時間不多，你倒是講不講，不講我可走了?！蔽译p眼往上翻了翻，很是無奈，他再這么評論下去，怕是直到掉腦袋也同我說不上兩句正事。

　　“你個丫頭，我將死之人都不急，你急甚？”他嘆了口氣，眼神黯淡下來。

　　“皇帝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比他年長近十歲，他那一身騎術(shù)還是我教的。他小時，成日想著轍的央求我父親偷偷把他帶出宮，然后纏著我‘龍大哥，龍大哥’的叫，跟在我身后跟個小尾巴似的。一轉(zhuǎn)眼吶，他都老了，他坐上了那個九五之尊的位置，我?guī)退麏Z下了江山，便用不著我了。”他又咳了幾聲，唇邊卻帶著笑意。

　　“你沒有跟西岳勾結(jié)？”我話出口，后悔了幾分，問這樣一位忠臣，是不是多余？

　　“笨丫頭，我一個花甲之年的老頭子，勾結(jié)敵國做什么？我這大半輩子的時間都在幫凌國奪江山，固社稷，到頭來要親手毀掉嗎？只可惜，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dāng)烹?yún)取Ｎ疫@一輩子，若說來也風(fēng)光，一朝將軍，親妹子是皇后，親外甥曾是太子，這滿朝上下誰敵得過我？不曾想，到老了，卻攤上這事兒了。就是命，就是命呀。”他笑著長嘆，一聲連著一聲，這模樣讓我看起來萬分心酸。

　　龍將軍戎馬一生，看似風(fēng)光無限，實(shí)則不封王不封侯，因那皇帝忌憚，他知道自己的實(shí)力萬萬敵不過龍家軍隊，他記得自己的父親也曾是將軍，奪下了前朝皇帝的江山，所以，他最后留給龍將軍的賞賜，便是一個“死”字。龍將軍以這樣的罪名死去，兒孫便皆不可受得重用，不為官不為臣，再想謀反，難如登天。多好的棋啊，只可惜了龍將軍，你一輩子效忠的君主，卻不曾有一刻信任過你。

　　“他心虛?！蔽覒崙嵅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