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門被人推開,阿蘿三步并作兩步便向我奔了過來,說是尚書大人回來了,正喚我過去。
這一家之主終于回來了?我從床榻上起身,沖著她微笑回應(yīng),“知道了,我換身衣服便去?!?br />
半月前,我醒來便置身于這張床榻之上,睜開眼睛就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也同樣好奇地瞧著我。
“我是誰?”
嗓子干啞,發(fā)出的聲音也十分駭人。
身上有些酸疼,可四肢活動起來并無大礙,只是,我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記得了,腦子里的記憶模糊一片,就連名字也想不出來。
小丫鬟聽見我問話,忽然咧嘴笑了一下,反問我,“您當(dāng)真是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我點頭,只等待她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她蹲在床邊,雙手扣在膝蓋上,認(rèn)真地回答:“您是蘇云兒,這里是尚書府。您本是這尚書大夫人的外甥女,就是我們府上的表小姐。前些日子被人送了來,說身子骨不好,來京城靜養(yǎng)些日子。
她說完這些話,撫著胸口長吁了一口氣,似乎回答我這些事情,倒像是有多困難一樣。
“蘇云兒?”我喃喃自語,這樣的名字當(dāng)真我的么,為何竟會一點印象也沒有?
身子骨不好?需來京城靜養(yǎng)?
她自作主張的答案讓我的疑問越來越多,孰輕孰重對比過后,我又問她,“我是患了什么毛?。吭趺淳瓦B以前的事兒都記不清?”
“表小姐莫怕,已是有大夫為您開藥調(diào)理了,以后這毛病應(yīng)是不會再犯了?!彼哪抗夂芎V定。
瞧見她這個樣子,我卻忽然放松下來,也跟著她點點頭。
正欲問她的名字,不想被她搶先作答:“奴婢叫阿蘿?!?br />
倒是個機靈的丫頭。
既是大夫人的外甥女,應(yīng)該也是會被禮遇的吧。
可當(dāng)我向阿蘿詢問起自己過往的境遇,卻發(fā)覺自己的日子并不如設(shè)想中的舒坦。
不想這位我能夠大夫人實則早已仙逝,恰巧這陣子尚書又因公不在,獨獨府中人皆把我這個表小姐當(dāng)成了欺壓對象。
我也懶得與她們爭論,只是疑惑,既然我如此不受待見,家中千方百計把我送進(jìn)這府中又是為何?養(yǎng)病?在這地方,不患病已是幸事,只怕這里面另有文章吧。
可這一切的答案,都要等尚書大人回來,才能解釋。
有半晌的功夫,阿蘿推了推正在發(fā)呆的我,悄悄指了指前方那扇門。
我欣然會意,走了進(jìn)去。
我行了個禮,未敢抬頭,本想奉承兩句,又覺得自己此時并不清楚來龍去脈,還是少說為妙。
尚書見到我后,那目光便從未自我的身上移開過,我不知道他那充滿打量與質(zhì)疑的目光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覺得渾身被人瞧的不自在,如同刀俎上的魚肉。
過了好一陣,他輕咳一聲,這才喚我起身,讓我坐在他斜側(cè)方的那張木椅上。
“云兒今年十六歲了吧?”他問道。
我眼神瞟著他手旁的青瓷茶盞,點頭答道,“是,上月初七正滿了十六生日。”
其實我何曾記得自己幾月生人?不過阿蘿那丫頭嘴快,不待我問,就把我的家底兒都講了個干凈。
只是我好奇為何她知曉的那么清楚,她的回答便有些模糊不清,說我之前來尚書府串門,便喜歡講給她聽的。
尚書大人將茶盅捧到唇邊,掀起茶蓋吹了吹,又跟我說道:“那便不小了。病好的差不多了?”
“是,多謝大人為我請的大夫?!闭f這話的功夫,我突然看到他袖口中有卷明黃色似是畫軸的東西,那顏色令我覺得熟悉的厲害。
可是,明黃色不是帝王之色嗎?這應(yīng)是尋常人家用不得的吧。
他瞧見我探尋的目光,將茶盅擱在桌上,發(fā)出“砰”地一聲脆響。
而后,他又將袖口里的東西往回收了收,看向我道:“這些日子,沒事兒就別到處走了,安心養(yǎng)著身子。切記,無論到什么時候,別忘了自己的身份?!?br />
“是,云兒謹(jǐn)記?!?br />
我不覺他有怒意,卻聽見他的話語里音色顫抖。
他可是尚書,他會是在懼怕什么呢?
肯定不是我,因為我不足以讓他畏懼。
說完這話,他便招手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我回到房中的一路都在想,他讓我切記的是身份是什么?是讓我定要謙卑,別把自己不當(dāng)做外人,還是蘇云兒這個名字?
一回屋子,便有不認(rèn)識的小丫鬟來送藥給我喝。
可問題是,我究竟得了什么病,我不知道。
這病到底什么時候會好,我還是不知道。
已是入夜之際,遠(yuǎn)處有簫聲傳來,我便坐在窗邊靜靜聆聽。
坦白說,我不懂什么音律,可這寂靜無眠的夜中,有些聲音作伴總是好的。我不知這是何人在吹奏,阿蘿不曾講,我便不曾問。
“阿蘿,明兒個是不是初九?”我問身后坐著的阿蘿,卻發(fā)現(xiàn)她的腦袋一點一點,原是早已要睡著了。
簫聲不知何時停了,我抬頭望見殘月半彎,不禁苦笑,連月亮都不圓滿,何況人呢?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里聽見有人跟我說,“你要嫁人了?!?br />
我笑著點頭,看見自己穿著大紅嫁衣,夢見來來往往眾多賓客,可唯獨沒見到我的夫君。
后來清晨我被阿蘿叫醒,說我被魘住了。
我便就此作罷,以為只是個夢。
可是兩天后,我又被尚書大人叫了去,他讓我接圣旨。
我莫名其妙的領(lǐng)旨謝恩,然后茫然地看著明黃色綢緞上的兩個大字:賜婚。
一樁浩大的婚姻,事關(guān)兩國社稷,皇帝賜封我為長歡郡主,送往凌國和親。
加爵,賜婚,我本應(yīng)欣喜的。
可是圣旨上,還很不仁義的把這天上掉餡餅的事兒解釋出了真相,讓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要嫁的人,是凌國皇帝李灼第三子,李墨。
可惜,三月前他因病而亡。
所以,這注定了是一場冥婚。
而我,注定要嫁給一個死人。
我將那圣旨翻過來、調(diào)過去的瞧看,名字的地方寫著我蘇云兒,落款蓋著我國的玉璽清清楚楚。
只在這一刻,我忽而明白了尚書前些日子的話,“無論到什么時候,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想來,那日這圣旨就在他袖子中了吧。
為何今日才拿出來?能拖延一日是一日?還是覺得如此,那一具尸體就可以腐爛的更快一點?
我是蘇云兒,我是民,所以,沒有跟君臣爭辯的機會。
不然,我要死,我的家人族人都要死。
我明白這個道理,我不夠偉大,可卻也沒有膽子變得那么自私。
我在尚書府的正堂里捧著圣旨跪了很久,等到回過神來,尚書大人早已不知去向。
我揉了揉已經(jīng)發(fā)麻的膝蓋,將圣旨揣在懷中,阿蘿便趕緊攙扶著我站起來。
“小姐,您真的要嫁嗎?”阿蘿眼尖,圣旨上的內(nèi)容早瞧了去。
我聽見不由笑開了,“這怎么一會功夫就叫了小姐?別忘了我可是個外姓人。由我想想,你是因何如此呢?是因為憐憫我要嫁個死人,還是看我被封了郡主?”
見我這時候還笑得出來,阿蘿倒是急了,“小姐您倒是長點心,您若是去了,嫁給死人,豈不是也要隨著人家陪葬?”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蔽乙贿叺共瑁贿呅Φ米栽?。
既然是注定了的事兒,索性,不去操那無用的心。
就算是注定了明日我真的要去送死,那也應(yīng)該在今兒個活著的日子里,自在一些。
接下來的日子里,尚書府上上下下待我都極為恭敬,許是因為我被封了郡主的緣故,就連晚上用膳,菜都多了兩道。
不是有句老話講么?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夜色總是平靜的。
所以這一次,我知道我去送死的日子,不遠(yuǎn)了。
第一章:一樁冥婚
作者:兔女王? 更新時間:2016-09-13 11:58:23? 字?jǐn)?shù):2611字
兔女王(作者)說:
這個故事其實最開始寫于幾年前,腦海中始終有個銀鉤這樣如仙飄逸的男人。故事太短,以至于過程中不好意思跟大家互動,怕大家不滿意……近期會先全力去填另一本現(xiàn)言,感興趣的可以看看。如果大家喜歡我寫古言,也可以給我留言,人多了我會再開坑,保證下一次,真的不會這么短了……最后,只想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與陪伴,有你們在,就是我每天奮力寫作的全部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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