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撞衫，她艷壓群芳

　　沈家賞梅的地方在朗山腳下，莊內(nèi)各種梅花無數(shù)，花開如霞，是大名府一大勝景。

　　姚桐的馬車還未到地方，就聞到冷幽的梅香。

　　“這得是多少梅花，才能有這般香陣？”姚桐嘆道。

　　她本以為這賞梅，只是個噱頭，最多一片幾十棵梅樹，不想沈家竟是這般大的陣勢。

　　“沈家為了種梅樹，足足買了半個朗山，里面種的全是梅樹，據(jù)說有幾萬棵呢。不過，他家老爺子很寶貝這些梅樹，輕易不肯讓人看，生怕碰壞了哪棵。也就沈三小姐得寵，才能在這里辦宴會。”

　　錦霞在說著沈家的軼事，沈家也在說著她。

　　“金釵，你親自去二門處等著，姚夫人一來，馬上就給我傳話，快去。”沈三小姐沈?qū)毈櫼粫r著急的張望，一時又擔(dān)心迎客的丫鬟婆子怠慢了姚夫人，連忙讓自個的大丫鬟金釵親自去迎著，畢竟金釵是見過姚夫人的。

　　“妹妹，別著急，現(xiàn)在時辰還早，姚夫人估計還在路上呢，來，坐下喝口水。”沈家二少夫人好笑的將望眼欲穿的沈?qū)毈櫚醋谝巫由稀?br />
　　她這小姑子啊，人善心好，就是性子著急了些。

　　因著這個脾氣，平時出去交際，沒少吃虧，那位姚夫人一面之緣就和她這小姑子結(jié)交上了，想來也是個有慧眼的。

　　“二嫂，你別笑我，我就是有點擔(dān)心。”沈?qū)毈櫭蛄嗣虼剑o姚夫人的帖子是她執(zhí)意要下的，家里人見她難得有個投契的，雖然剛開始有點不贊成，最后還是同意了。

　　“擔(dān)心什么？妹妹放心，咱們沈家一門榮耀，都是家里男人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咱們的底氣，是王爺和世子爺?shù)目粗?，是沈家男兒的功勛，不是?nèi)宅里的枕頭風(fēng)。”這是同樣出身武將世家的沈家三少夫人，性格潑辣爽利。

　　“三嫂說的對。也就孫家那種文不成武不就，一門子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男丁的人家，依靠著女眷，還沾沾自喜，不知羞臊的?！鄙?qū)毈櫤苁琴澇扇┑脑挘酵醺屯蹂俨幌惨Ψ蛉擞秩绾?？不愿意承認姚夫人的身份又如何？整個大名府沒有人家邀請姚夫人又如何？

　　他們沈家不怕。

　　“這大名府的天終歸還是看世子爺.....和王爺?shù)模屯蹂抢?，說句不好聽的，世子爺未必有幾分看重呢，畢竟世子爺六七歲時就被送到了京城，名為入太學(xué)和龍子龍孫同學(xué)同宿，實際上就是做質(zhì)子。說來也奇怪，這藩王送子入京為質(zhì)，大都送的嫡次子甚或嫡三子......幼子，幾乎沒有送嫡長子的，為何世子爺作為嫡長子，被送去做質(zhì)子呢？”沈三少夫人和丈夫感情極好，私下沈三爺給她說起過世子爺?shù)慕?jīng)歷，故而知道他幼年就被送到京城做質(zhì)子的經(jīng)歷。

　　“三嫂，這是真的嗎？看來冀王妃偏寵次子的傳聞是真的了?！鄙?qū)毈欉€是第一次聽到這種秘聞，興奮的追問。

　　“八成是真的。算算時間，世子爺小的時候，正是景福帝在位的時候，那可是個疑心極重、喜怒無常的主，對擁兵一方的藩王最是不滿，而冀王府正是北地藩王中勢力最大的，想一想就知道那些年世子爺過得應(yīng)是十分不易。要不然世子爺也不會十多歲就去了軍營，剛開始還是隱姓埋名，直到白馬河一戰(zhàn)，以三百斬殺一千狄人，一戰(zhàn)成名，才暴露了真實身份，王爺大喜，親自帶人去北疆將世子爺迎回王府。這些年，世子爺軍威日重，隱隱凌居王爺之上，而有如此能干的兒子，冀王妃卻越來越不喜......”

　　這兩人越說越?jīng)]忌諱，沈二少夫人頭疼的撫額，大聲咳了聲，“客人們都要上門了，你們兩位主人家還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快別說了。趕緊出去迎客，不然讓人說我們沈家怠慢了客人?！?br />
　　“二嫂和大嫂一樣?！鄙蛉俜蛉似擦似沧?，輕聲嘟噥了一句。

　　沈家長房嫡出五子一女，男女按著族中排行，分別是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四少爺、七少爺和三小姐，其中四少爺和三小姐是對龍鳳胎，七少爺是老來子，今年才八歲。大少爺和二少爺年歲比下面的弟妹長得多，三少爺和四少爺、三小姐，就差了兩歲，故而沈三少夫人和小姑子年齡接近，對穩(wěn)重端方的大嫂和二嫂也尊重得多，一聽了二嫂的話，壓下一腔八卦之心，和小姑子手拉手出去了。

　　......

　　“小姐，姚夫人到了?！?br />
　　金釵一見到印著冀王府徽印的七寶珠纓馬車，立馬打發(fā)了個小丫頭去報信。

　　這邊廂馬車直到二門，姚桐扶著青霜，輕盈的從馬車上下來，剛走了幾步，迎面就卷來一陣風(fēng)，“姚夫人，你來了。”

　　果然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沈三小姐，姚桐展顏一笑。

　　“走，我們?nèi)ヅw?！?br />
　　梅花開在寒冬，為了照顧女眷賞梅，沈家特意修了一座暖閣，底下燒著地龍，里面溫暖如春，又開著多扇大大的窗子，上面嵌著玻璃窗。

　　姚桐雖然已經(jīng)知道這個時代有了玻璃，她用的鏡子就是光可鑒人的玻璃鏡，但無論是鄭王府還是賀錚寒的別院，都沒有用玻璃窗的，還是用高麗紙糊的?，F(xiàn)在乍然看到沈家暖閣這一扇扇玻璃窗，雖然不甚平整不甚清晰，她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畢竟親切啊。

　　她思索的時間有些長，沈?qū)毈櫼詾樗龑@玻璃窗子有興趣，“這是前些時候四哥弄來的，四哥不喜歡帶兵打仗，就喜歡四處走動，去年還跑去了嶺南道，跟著謝家的船隊出了洋，足足在海上待了一年才回來?；貋頃r人瘦了一圈還曬得黑炭似的，我娘見了又心疼又責(zé)怪，他為了賠罪，從南邊謝家那里運了這些玻璃過來，換在了這個暖閣上。四哥一腔孝心，白白便宜了我?！?br />
　　她說的語氣里滿滿都是驕傲，看來和她四哥感情極好。

　　“不過，這些玻璃真是貴，差不多是用同樣重的銀子換回來的，難怪謝家富得流油?！鄙?qū)毈櫲滩蛔∷崃艘痪洹?br />
　　姚桐想到萃梨園里的謝九，不由一樂，眼下這幫貴女花著大筆銀子效仿的‘嬌娜’，也是出自謝家子弟之手。

　　兩人邊走邊輕聲說，很快就走到了前面，沈?qū)毈檶⑺肷献?，陪著說了會兒話，身后就站了兩三個等著回話的丫鬟，姚桐便讓她先去忙。

　　這暖閣空間極大，沈家人想的也貼心，一人一個條案，還在上座前擺了屏風(fēng)，屏風(fēng)上覆以輕紗，里面的人能透過輕紗，看到外面的人，而外面的人卻看不清屏風(fēng)里面的情形。

　　地龍燒得熱，一眾女眷都解了斗篷，露出里面的衣裳，果然都是穿著‘嬌娜’款式的衣裙。

　　姚桐記得戲里‘嬌娜’一共穿了八套衣裳，最華麗精致的，則是她還魂時穿的那身鮮潤潤的桃紅衣裙。

　　而閣里眾女穿得最多的也是這套衣裳。

　　錦霞為她解下厚重的大氅，姚桐里面穿的同樣是這套衣裙。

　　不是沒有人對上首這架屏風(fēng)投來好奇的目光，但礙于沈家的面子，沒人開口要求撤下屏風(fēng)，只三三兩兩指點一番。

　　姚桐并不在意。

　　“嬌娜來了！”忽然一嗓子高喊，將閣里眾女子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姚桐就看著一眾貴女，依然儀態(tài)端雅，矜持高貴，但直直注視著門邊的小眼神暴露了她們的期待，她們并不如表現(xiàn)的淡定。

　　看來不論古今，人的情緒都大抵相似，區(qū)別只是這年代人分等級，戲子身份低賤，她們這些貴女不會不顧身份的追捧。

　　不過，姚桐要的也不是那種狂熱，只要她們好奇，就足夠了。

　　“夫人，你看?！?br />
　　錦霞一直緊緊盯著外面，雖然知道這出戲是自家夫人寫的，也一路看著嬌娜的排演，可她還是成了嬌娜的簇擁，對于嬌娜在這群貴女面前亮相，又高興又為她緊張。

　　直到這刻她才放下心來。

　　只見先是一群群綠衣白裙的少女，端著放滿梅枝的盤子，用舞步輕盈的飄進來，一人一盤的放在貴女們的條案上。

　　清幽的梅香充滿暖閣，清麗的笛聲也響起。

　　一位同樣綠衣白裙的清冷女子，拖著長長的水袖，舞步優(yōu)美的好似凌波微步，她一出場，眾人都知道這是‘嬌娜?！?br />
　　不是每個貴女都愿意捧‘嬌娜’，有人就是看不慣她。

　　可她以這種的方式出場，又伴著笛聲翩翩起舞，縱是再看不上一個卑微戲子卻得了萬人追捧的貴女，都不能當場發(fā)難。

　　除非她敢不顧及自己的名聲。

　　“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屠锵喾?，籬角黃昏，無言自倚修竹......”綠衣白裙的女子，美如綠萼，啟唇清唱，嗓音干凈清冷，正和這首詠梅絕唱的詞韻。

　　“這是白石道人的《疏影》?！币ν┞牭接匈F女驚呼。

　　“等恁時、重覓幽香，已入小窗橫幅。”唱完最后一句，舞步也停了下來，“多謝沈三小姐相邀，嬌娜獻上一曲《疏影》，為賞梅宴助興?！?br />
　　行完禮，翩然退下。

　　直到看不到那抹白裙，姚桐舒了口氣，謝九不愧是謝九，以這種方式讓‘嬌娜’在戲臺下亮相出場，她的形象算是成功了。

　　“她就走了？”

　　“果然是嬌娜，那個寧愿徹底失去記憶，也不愿再要那殘破的感情的女子，就該是這樣的?！?br />
　　“對，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平日里的戲都是什么浪子回頭金不換，什么苦守寒窯十八載，連看個戲都不能痛快！還是嬌娜好看！”

　　......

　　姚桐聽著微微一笑，這些貴女少婦估計是壓抑得久了，才對嬌娜如此追捧。現(xiàn)實中，她們要賢良，要懂事，一點點磨滅對愛情的向往，可越是壓制，越是向往，她們出身尊貴，兩個家族的聯(lián)姻不許她們胡來，只能深深壓抑。

　　直到‘嬌娜’橫空出世，同樣的出身高族，讓她們有天然的代入感，甚至半邊胎記損毀容貌，也能讓她們心有戚戚，畢竟再美的容顏也有個不可打敗的敵人——時間。

　　現(xiàn)實中她們要做好高貴端方的貴女、貴婦，所有的纏綿情意、痛快情仇，只能借著嬌娜幻想實現(xiàn)了。

　　看到了想要看到的，姚桐便要離開了，讓紫電、錦霞去請沈?qū)毈櫍挥星嗨谏磉叀?br />
　　“參見永?？ぶ??！?br />
　　暖閣忽然一陣喧嘩，就見一前一后兩名華服女子前呼后擁的走進來。

　　“這里真是熱鬧。沈?qū)毈櫮戕k賞梅宴，卻不給本郡主下帖子，是什么意思？”

　　這道嗓音極為耳熟，姚桐凝目一望，竟是賀錚寒那位一母同胞的親妹妹，而她旁邊的則是孫二小姐。

　　冀王府郡主親自找上門來，沈家女眷相視苦笑，迎上去連聲告罪。

　　“上首坐著的誰？”孫瓊?cè)A娥眉一擰，“這大名府除了冀王府，便是你們沈家最大，你們家三小姐辦的賞梅宴，沈家人不坐在上首，我倒好奇還有何人有資格坐在那里？”

　　她的話立時讓賀福瑗皺起了眉。

　　“本郡主倒要看看。”

　　姚桐深深看了眼孫二小姐，淡聲吩咐青霜，“扯了屏風(fēng)?！?br />
　　賀福瑗打頭，孫瓊?cè)A緊隨其后，其他貴女墜在后面，呼啦啦一群人涌到了屏風(fēng)前面。

　　不待賀福瑗帶的人動手，屏風(fēng)砰一聲倒地，眾人一眼看到屏風(fēng)后坐著的女子，呼吸俱是一窒。

　　同樣的衣裙，同樣的妝容，她們瞬間淪為陪襯，而她艷壓群芳！

　　賀福瑗也怔了怔，看了看她，忍不住回頭看向?qū)O瓊?cè)A，巧了，今天孫瓊?cè)A穿得也是這一件，她沒看過什么嬌娜，就是覺得這衣裙別致，又極少見孫瓊?cè)A穿紅色，忽然一見，眼前一亮，很是夸獎了一番。

　　可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夸錯了。

　　孫瓊?cè)A立即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臉頰漲得通紅，緊咬紅唇，恨不得立馬脫下這身一模一樣的衣裳！

　　望著那盈盈起身的狐貍精，覺得她在向自己耀武揚武，在嘲笑自己。

　　噴火似的眼睛，滿目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