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家二房

　　一轉(zhuǎn)眼，蘇家進京已七天，府內(nèi)外一切均已安置妥當(dāng)。

　　待三月一開春，蘇鼎就要去國子監(jiān)走馬上任了，府中一片喜氣洋洋。

　　這日，蘇家的門房收到了一封來自綏安伯府的請?zhí)?，管家不敢怠慢，第一時間將送貼之人請到了眾位主子面前。

　　來人乃是趙侍郎身邊的二等管家，與蘇鼎也算是老熟人了，兩人熱情寒暄了一會，對方表明了來意，留下請?zhí)愀孓o離去了。

　　殷勤送走了來客，蘇鼎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手中的請?zhí)?，而后難掩激動神色。

　　“爹，二弟，趙大人邀請咱們府上三日后去趙府參加他的升遷之喜?！?br />
　　趙大人既然派了心腹下屬親自前來送貼，給足了臉面，說明他并沒有忘記二人從前的交情，他對自己還是比較看重的。

　　剛一進京，蘇鼎就已經(jīng)著人去打探趙家的情況了，當(dāng)?shù)弥獙Ψ骄故窍鹊圪n封世襲的綏安伯府，真正的百年勛貴人家時，他興奮地整顆心都在顫抖。

　　以前趙大人有意隱瞞身份，蘇鼎自然不敢私下打聽，如今得知自己抱上的居然是這樣粗的一條大腿之后，蘇家上下都不淡定了。

　　于是，安頓下來的第三天，蘇鼎和蘇承兩兄弟就備了重禮，親自前去趙府送上拜帖，當(dāng)時趙侍郎并不在府中，拜帖是由門房轉(zhuǎn)交進去的。

　　忐忑不安地等了幾日，今兒趙府送來的請?zhí)?，無疑讓蘇家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哈哈哈……”蘇老太爺笑得志得意滿。

　　“去，都去。老婆子，一會兒你帶上老大媳婦和各房人等上街采買去，無論大人小孩都備上幾套貴重首飾，衣裳可以叫人進府來裁制，咱家里最不缺的便是綾羅錦緞了，定要弄成京中時興的樣子才好。這是咱們家進京以來第一次參加勛貴宴席，定然要穿得風(fēng)光體面，不能讓人小瞧了去?！?br />
　　蘇老太太聞言有些肉痛，不舍道：“老爺子，庫房里還有一些年前剛打下的新首飾和衣裳，都沒穿戴過，不如就拿出來給各房分了吧，何必多費那個銀錢?！?br />
　　“糊涂！云州的東西哪能跟京城的比？要是你辦不好此事，回頭讓我蘇家在貴人們面前丟了臉面，這個家你就不要當(dāng)了?！?br />
　　蘇老太太一聽“管家權(quán)”三個字，立馬閉了嘴，點頭連連應(yīng)是。

　　蘇老太爺無奈看了一眼發(fā)妻，興奮的心情也因此冷淡了幾分。

　　佟氏（蘇老太太）亦是商戶出身，精明有余卻無大智，有時過于精打細算，眼界心胸都太窄，只看得見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若是在其他州府和同等家世的人家打交道還勉強拿得出手，可到了京城這塊王公貴族滿地走的地界，那就實在太不夠看了，弄不好就會貽笑大方。

　　思及此，他不由慶幸。

　　好在兩個兒子是清醒的，早在官文調(diào)令下來之際，就已經(jīng)重金聘請幾個來自京門大戶家的嬤嬤，專門教導(dǎo)幾位少爺小姐以及府中下人學(xué)習(xí)京中的禮儀規(guī)矩。

　　半年時間雖不長，但應(yīng)該也足夠應(yīng)付了。

　　綏安伯府的這張請?zhí)?，瞬間讓蘇家上下忙碌起來，等蘇知嫻收到消息時，她已經(jīng)被請到了二房主母關(guān)氏的屋里。

　　屋里頭正中坐著的那位容色傾城的美婦人就是她的娘親了，右下首坐著兩位一模一樣的男孩，這是她的雙胞胎嫡出弟弟。而左邊那位面容與關(guān)氏和自己都有四五分像的俏麗少女，正值十五歲芳齡，乃是她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二房的四位少爺小姐均出自主母關(guān)氏的肚皮，皆因蘇二老爺愛妻成癡，屋里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在外更是潔身自好。被丈夫捧在心尖上疼愛的關(guān)氏，不知羨煞了多少人。

　　可蘇知嫻對這位便宜娘親的觀感實在談不上好，蓋因關(guān)氏的性情實在是一言難盡。

　　“我的兒，你的身子可好些了嗎？這一路車馬勞頓累著你了吧，瞧著又瘦了許多，下巴都尖了……我可憐的兒真是遭了大罪了，心疼死娘了……”

　　蘇知嫻剛走到關(guān)氏面前，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對方一把摟進了懷里，而關(guān)氏沒說兩句就開始紅了眼眶。

　　美人垂淚的樣子委實是招人稀罕，只可惜蘇知嫻不是男人，著實對一言不合就嚶嚶嚶的關(guān)氏欣賞不來。

　　“娘，孩兒沒事。大夫說我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了，再仔細養(yǎng)上個把月便能好全了，您無須擔(dān)心?！?br />
　　偷偷翻了個白眼，蘇知嫻學(xué)著原身的樣子，眼眸含水一臉感動地看著她娘。

　　“好，那便好，回頭娘再讓人給你送些上等的人參燕窩，好好地補一補?！?br />
　　關(guān)氏愛憐地牽著二女兒的手，讓她坐到自己旁邊的軟榻上。

　　“娘，虛不受補，妹妹現(xiàn)在的身體進不得大補，那些東西您還是先收著吧?！?br />
　　左側(cè)的蘇知雅看著相顧淚兩行的母親和胞妹，只覺得腦殼突突地疼。漂亮的杏眼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耐，還有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厭煩。

　　一個兩個的都是這般膩膩歪歪的做派，她真是受夠了。

　　可回頭再看看從小跟自己一起長大的胞妹，蘇知雅又不由地眼露輕愁。

　　妹妹的性子隨了娘，眼見著越長越歪了，這可如何是好呢？

　　“啊……這樣啊，娘不知道呢。那，那便聽你的，待嫻兒大好了再給她吧。”

　　關(guān)氏壓根沒有察覺到大女兒的心思，撲閃著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蘇知雅看得眼皮直抽，狠狠咬了一下唇，扭過頭不再與關(guān)氏說話。

　　于是，關(guān)氏又轉(zhuǎn)頭，用一臉“我說錯了什么，為什么你姐姐好像生氣了”的表情求助地望向二女兒。

　　蘇知嫻也被她看得頭皮發(fā)麻，實在是怕了這位的天真善良，趕緊端過手邊的一杯茶，塞到關(guān)氏的手里，并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娘，您渴了吧，快喝茶。不知您這會兒把我們姐弟幾個叫過來有什么事？”

　　關(guān)氏終于想起了正事，把前堂發(fā)生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一下，不再糾結(jié)于此。

　　蘇知嫻發(fā)現(xiàn)，當(dāng)關(guān)氏終于變得“正?！焙?，不論是她還是蘇知雅，甚至是一直沒有開口，板著一張正太臉的雙胞胎兄弟都暗自松了口氣。

　　蘇知嫻說關(guān)氏天真善良并不是一句反諷。

　　天真的近乎冷酷，善良的近乎愚蠢，身在紅塵卻完全不知世事，關(guān)氏簡直就是大寫加粗的一朵盛世白蓮花。

　　少女天真當(dāng)然是可愛地要命，可成人天真那就真的很要命了。

　　原本的蘇知嫻在燒得病重之際，關(guān)氏這個親娘卻沒有陪同身側(cè)，而是把人交給大女兒和一位得力嬤嬤，囑咐她們看顧之后，便帶著幾個丫鬟婆子前去鄰縣找丈夫去了。

　　因為關(guān)氏那時聽說，自己的丈夫在鄰縣做生意遇到了一些麻煩，她就匆匆趕去了。至于病重的女兒，自己又不是大夫不會看病，留下來也沒用。

　　反正府里有那么多人在照顧二女兒，她一定會沒事的。而丈夫身邊一個貼心人都沒有，做妻子的當(dāng)然要趕過去安慰照顧他了。

　　就是這么地理直氣壯！

　　有時候蘇知嫻甚至覺得，原身可能不是病死的，而是被她母親傷了心氣死的。

　　反正從小到大，關(guān)氏對幾個孩子表示疼愛的方式就是：沒事溫言軟語關(guān)心幾句，平時差人送些吃穿用度，有事的時候幾乎都是等蘇爹來抗，她只會哭哭哭，再多的就沒了。

　　攤上這么一個四六不靠的娘，二房的幾個孩子也是倒了血霉了，剩下的那三個能平安活到這么大真是太不容易了。

　　蘇知嫻剛在心里默默吐完槽，故事的另一個男主人公便回來了。

　　一看到丈夫，關(guān)氏就如乳燕投懷般奔向蘇承，天真嬌憨，笑容明媚。

　　“夫君，你回來啦?！?br />
　　那神情，那語氣，活脫脫就是十五六歲的少女初入愛河的模樣，看得蘇知嫻嘆為觀止。

　　“爹?！?br />
　　蘇知雅和兩個弟弟起身打了招呼，回過神來的蘇知嫻也跟著叫了一聲。

　　“嗯！”

　　蘇爹輕應(yīng)了一聲，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在座的四個孩子，徑直向妻子走去。

　　“阿棠可都將事情安排好了，如無其他交代，咱們這便出發(fā)吧，母親和大嫂她們都在等著呢?！?br />
　　蘇承喚著妻子的小名，旁若無人地牽著她的手，語氣溫柔地似能滴水。

　　大概是屋子里的人早就習(xí)慣了二房夫妻的相處模式，一個個泰然自若。

　　蘇知嫻對這個爹的好感度可以說是突破天際。

　　在她看來，蘇爹就是一個寵妻狂魔。在三妻四妾是為綱常的大乾朝，他能堅持本心對關(guān)氏做到一心一意一雙人，這已經(jīng)就勝過太多人。

　　更何況他主管著蘇府的偌大產(chǎn)業(yè)，是這個家名副其實的經(jīng)濟來源創(chuàng)造者。對四個子女也是疼愛非常，當(dāng)然會比他對妻子差一些，哪怕放到現(xiàn)代社會，蘇爹也無愧于是一個重情顧家又有本事的好男人。

　　關(guān)氏進府這么多年，無論相貌還是心性都能始終如一地保持地像個少女般，可以說完全是蘇爹一手寵出來的。

　　“嗯，夫君，海嬤嬤都安排好了，可以走了?！?br />
　　然后夫妻倆就這么手牽手親親密密地走在前頭，直到離開落棠院進了前院才分開。

　　后頭跟著的蘇知嫻猝不及防地吃了一嘴狗糧，面癱臉都快繃不住了。

　　英明睿智的蘇二爺怎么說也是個在生意場上大殺四方的風(fēng)云人物，怎么就栽到了關(guān)氏這朵小白花身上了呢？難道不論古今，霸道總裁們都愛這一款的嗎？

　　蘇知嫻實在想不明白，扭頭看了看臉僵得像石頭一樣的姐姐和弟弟們，頓時暗樂。

　　還好不是她一個人在“痛苦”，大家慘才是真的慘。

　　因為被關(guān)氏噎得心塞，出府后蘇知嫻連最愛的“買買買”都不能使心情完全明朗。她有一種不太妙的直覺，總覺得關(guān)氏這個娘是個禍害，將來會給這個家?guī)頍o窮麻煩。

　　后來發(fā)生的許多事，也證明了蘇知嫻今日的一語成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