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趙稷的心思

　　綏安伯府的這場大宴整整慶賀了一個白天，直至日暮西沉才落下帷幕。

　　蘇家這邊風平浪靜。蘇知嫻以為的那些陰謀、暗算統(tǒng)統(tǒng)沒有發(fā)生，一切再正常不過，正常地她都以為是自己多心了。

　　直到臨別送客時，原本應該是在前院招待男賓的趙稷卻出現(xiàn)在了蘇家女眷面前，而他身后的婢女們手里則托著幾個錦盒。

　　“蘇家妹妹們請留步。你們初次來府中做客，為兄卻忙得無暇東顧，招待不周之處，還望眾位妹妹見諒。”

　　趙稷生的文質(zhì)彬彬，笑起來一團和氣，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親近之感。

　　“小伯爺言重了，能來府上參宴，乃是我蘇家的榮幸，臣婦家的這些個女兒們，哪里擔得起您如此禮遇?！?br />
　　林氏趕緊上前周旋，笑得有些諂媚。

　　趙稷是綏安伯府年輕一輩的領(lǐng)頭人，是繼他爹趙侍郎之后，老伯爺親點的下下一代伯府掌權(quán)人，身份非比尋常，林氏自然不敢怠慢。

　　“嬸娘客氣了，我娘和兩位妹妹在云州時多得您與眾位蘇家妹妹的照顧，便是沖著這份交情，您也不該與侄兒如此生份才對?！?br />
　　趙稷假意嗔怪道，隨后命人遞上錦盒。

　　“初見幾位妹妹，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妹妹們笑納。”

　　“小伯爺，這使不得，使不得?！?br />
　　林氏笑著推脫，哪里敢輕易收下趙家的禮物。

　　“如何使不得？既然蘇家?guī)孜幻妹媒形夷镆宦暡?，我自然就是他們的兄長。身為兄長送妹妹們一點見面禮這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嘛。嬸娘您還是莫要再推脫了，不然就是我這個做兄長的禮數(shù)不周了?！?br />
　　趙稷依然笑呵呵的，語氣溫柔但態(tài)度堅決，林氏見狀也就順水推舟，不敢再與他客氣了。

　　隨后趙稷拿著錦盒，將之一一送到蘇家姐妹的手中。

　　每個錦盒從外表上看都是一樣的，至于里面的禮物貴賤是否一樣，得打開了才知道。

　　蘇知嫻從趙稷手里接過禮盒，微微一笑伏身還了他一個謝禮。

　　本以為這樣就算完了，誰料之前跟蘇家其他幾位姐妹惜字如金的趙大公子，到了她這兒卻又是打開了話匣子。

　　“五妹妹，我知你今日在飛花令上受了委屈，當時的情形為兄不好出面，否則他們更會為難與你。如今只好在此向你賠個不是，還望五妹妹你不要見怪?！?br />
　　趙稷的眼神似水溫柔，當他含笑看著你時，仿佛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若換作一般的閨閣女子，或許這會兒心里就該小鹿亂撞，意亂情迷了。

　　沒見一旁的蘇知穎和蘇知瑄都羞紅了臉么，還假裝不經(jīng)意地偷看趙稷。

　　“小伯爺言重了，不過是個游戲罷了，民女愿賭服輸，豈敢勞您掛念。”

　　蘇知嫻低垂著頭，將視線與自己的鞋尖平行，掩飾住眼中的嘲諷。

　　趙稷以為自己掩飾地很好，但上輩子蘇知嫻因工作緣故經(jīng)常周旋各種名利場，見過和他一樣這種帶著隱晦YU望的眼神不知多少，對于男人們見獵心喜的心態(tài)她是深諳其道。

　　“我表字謹安，阿笙和阿箸她們平日里都叫我謹哥哥，眾位蘇家妹妹日后也可這般喚我，咱們兄妹之間不必和外人一樣那般客套，大可多加親近些?！?br />
　　趙稷這話雖是說與蘇家眾人聽的，可眼神卻是緊盯著蘇知嫻不放。

　　只要不傻的都能看得出來，趙小伯爺對蘇五小姐的態(tài)度有異。

　　蘇知嫻輕咬著唇?jīng)]有回答，而是害羞無措地扭過頭，為難地看向蘇老太太和林氏，似乎是在向她們征求意見。

　　林氏立馬上前賠笑道：“難得小伯爺看得起我蘇家女兒，日后咱們兩家人合該要多多來往親近?！?br />
　　“你說是不是，二弟妹？”

　　一直在旁邊當壁花的關(guān)氏突然被點名，微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

　　“大嫂說的是，既然貴人相邀，咱們自然不能失禮?！?br />
　　一旁的蘇知雅幽怨地看了眼母親，驀然攥緊袖中的雙手，心里陡生一股悲涼和無力。

　　見林氏如此上道，趙稷略帶深意地笑道：“嬸娘們說的極是，日后您二位可常帶幾位妹妹來府上找阿笙和阿箸作伴，想來她們也是很高興的。”

　　“一定，一定，那回頭就多有打擾了。”

　　林氏與趙稷又打了一會兒太極，說了幾句場面話，這才帶著蘇家眾人依依惜別。

　　蘇知雅的臉色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太好看，直到馬車遠離了綏安伯府，她心中的那口郁氣還是不得消解，反而越來越沉重。

　　這時，蘇知嫻打開了趙稷所送的兩個錦盒。

　　左邊的那個是蘇知雅的，里頭裝的是一支成色極佳的翡翠簪子，雖貴重但也平常，倒也符合送（收）禮之人的身份。

　　右邊的錦盒是蘇知嫻的，里頭裝的是一串流光溢彩的黑色珍珠項鏈。

　　眾所周知，黑珍珠是世上最難尋的，尤其是像這樣一串個頭完全均勻，顆顆都圓潤發(fā)光的極品珍珠更是可遇不可求，價值已在其次，關(guān)鍵是送禮之人的那份心意。

　　看到這份明顯區(qū)別對待的禮物，蘇知雅的臉色更難看了。

　　結(jié)合今日種種，她已經(jīng)猜出祖母和大房究竟在打著什么主意了。

　　他們竟然想把小五送去趙家，想必今日讓小五特意打扮，就是為了給趙大公子相看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位小伯爺是早就娶妻生子了的，而且家中正妻尚在堂，祖母她們莫非是想讓小五給趙大公子做小嗎？

　　她眼瞧著這一整日小伯爺對小五的殷勤之態(tài)，只怕是已經(jīng)看上自家的胞妹了。

　　無意間猜到真相的蘇知雅極度憤怒，同時又覺得心頭發(fā)冷，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傷。

　　血肉至親的孫女/侄女，祖母和大伯娘說設(shè)計就設(shè)計了，并且完全將二房所有人蒙在鼓里，這是看著小五軟弱可欺，何嘗又不是因為她們姐妹沒有一個能頂事的娘。

　　倘若她們的娘親能像大伯母林氏一樣為她們做主撐腰，何愁她要事事為自己和底下的三個弟弟妹妹謀劃打算。

　　看來今日之事，自己得找個時機盡早透露給爹知曉了。以爹對小五的疼愛，定然不會同意讓小五去趙家做妾的。

　　自己已經(jīng)到了說親的年紀，若是這時候傳出了她的嫡親妹妹要去給人家做小，于她將來的親事也難免有礙。

　　不論是為了小五，還是自己，親事的事情，她都得盡早謀劃起來了。

　　好在，小五的上頭還有兩個嫡（堂）姐壓著，在自己和蘇知意的親事沒落定之前，小五這個做妹妹的肯定不能越過她們?nèi)?，這當中就留下了可操作的余地。

　　只希望趙家是個講道理知禮數(shù)的，不要做出那等仗勢搶人的勾當，否則別說是父親了，連整個蘇家都保不住小五。

　　當然，祖父祖母和大房他們估計是樂見其成的很。不過是犧牲一個家中不得寵的女兒，卻能保大伯父官運亨通，多么劃算的買賣。

　　蘇知雅嘲諷一笑，眼神卻逐漸堅定起來。

　　她絕不做像娘親那樣只會依附男人而活的菟絲花。

　　大乾朝女子可獨立開戶，許多遺孤、和離及孀居的女子和婦人照樣可以活的安好，自己的境況比起她們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沒道理會過不好這一生。

　　心境通明的蘇知雅一改之前的沉郁，整個人振作起來，緊握著胞妹的手，柔聲道：“嫻兒，不管將來發(fā)生何事，你都不要怕，有姐姐在，我一定會護著你的。”

　　蘇知嫻不知道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嫡姐內(nèi)心是經(jīng)歷了何等的曲折，但這并不妨礙她感受到對方的善意。

　　她反握著住蘇知雅的手，似承諾般鄭重笑道：“姐姐護著我，我也會護著姐姐的。”

　　兩姐妹的手緊緊交握在一起，這一刻起她們相依為命。

　　隨后一路無話回到府中，蘇知嫻連椅子上的屁股都沒坐熱，蘇老太太那邊便差了一位管事嬤嬤過來，口口聲聲說蘇知嫻在伯府貴客們面前失了禮數(shù)，罰她抄寫十遍《女戒》，抄完之前不得擅自出院門。

　　蘇知嫻冷冷嗤笑一聲，面不改色地領(lǐng)了罰。

　　肯定是蘇知意那個八婆，又在老太太面前搬弄是非，她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體現(xiàn)一下自己的優(yōu)越感了。

　　一個跳梁小丑罷了，蘇知嫻當真不把她放在眼里。

　　被罰禁足也好，她正好趁著清靜，仔細想想應對的策略。

　　蘇知雅這個旁觀者都察覺到了趙稷的不妥，更何況是她這個當事人，趁著趙家那邊還沒把這事過明路之前，她一定得想法子攪黃了它。

　　至少要讓大房和趙家，短時間內(nèi)不敢在她的頭上打主意。

　　可惜蘇知嫻還未清靜兩天，趙家那邊又派了人上門，送來了女主人趙梅氏給蘇家?guī)孜恍〗愕倪€禮。

　　蘇知嫻的禮物中比其他幾位姐妹多了一些珍貴的藥材，說是趙梅氏聽聞她去歲生了一場大病現(xiàn)在身子還沒完全好利索，特意給她補身子的。

　　“趙家這是真的打算把自己養(yǎng)肥了當豬宰??！”

　　蘇知嫻怒極反笑，連看也不看那些藥材一眼，直接起身去了落棠院找關(guān)氏。

　　她本想緩一緩，奈何對方逼得急，那自己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蘇知嫻通過撒嬌賣乖從關(guān)氏那里磨來了碧青等四個一等大丫鬟的賣身契。

　　想做事得有人，目前她身邊堪當大用的也就這幾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