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伯娘

　　這自稱“老娘”的矮胖婦人就是舒甜的大伯娘了！四十來歲年紀(jì)因為又黑又胖很是顯老，臉上的肉擠得幾乎看不到她的眼睛。在她身后進門的是舒甜堂姐，虛歲十六，長相在村里還算出挑的舒芳。

　　兩人穿著的雖然也不是什么好布料，但勝在沒有補丁，而且舒芳身上的衣裙顏色還鮮亮得緊，應(yīng)該是新做好不久。

　　母女倆一前一后進了院子，劉氏又問舒甜，“大白天的你關(guān)著院門該不會是藏了野漢子吧？”

　　舒甜氣結(jié)，瞧瞧這是做大伯娘的對侄女說的話么？按照原身的性格大概又會暗生悶氣然后把氣發(fā)在舒圓身上吧。舒甜性格雖然不算強勢，但也絕對不是一言不發(fā)的軟柿子，劉氏話音才剛剛落下她就不冷不熱回了一句，“要是我這做妹妹的藏野漢子，芳姐的名聲怕也好不到哪去！”

　　“你……”劉氏向來不打肚皮官司，沒想到隨口一句都能牽扯到自己的寶貝女兒舒芳頭上去，手叉腰就要駁幾句。

　　舒甜記憶里劉氏只要一開罵根本就不太容易停下來，連忙搶在她前面又補了句：“大伯娘也知道這半山腰只住了我和圓圓兩人，后面就是雞冠山密林子，不關(guān)上院門萬一被山里的野獸給闖進來了怎辦？”

　　劉氏還不罷休，她身邊的舒芳連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叫了一聲娘，直接將她正在醞釀的怒火給扯個干凈。

　　舒甜看到這一幕心里打了個突。在舒秀才夫婦還沒死的時候舒甜是一直被嬌生慣養(yǎng)著的，倒是她這個堂姐舒芳因為上頭有兩個哥哥，就是劉氏再寶貝舒芳也沒法子嬌養(yǎng)著她，舒芳就特別嫉妒舒甜。舒秀才死后，原身去大房住了些日子，明里暗里不知道吃了舒芳多少虧，以至于現(xiàn)在換了芯子見到舒芳都還覺得心有余悸。

　　下意識就問她們，“大伯娘和芳姐這時候來是有什么事嗎？”除了上吊被救下來后劉氏上門罵走了有心幫忙的董嬸和錢嬸后的第一次上門。

　　劉氏從鼻子里哼出來一聲，從身后拽出來一個包袱扔給舒甜，“別說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不為你著想，這不是特地帶你芳姐來給你添妝了嗎！”

　　包袱皮抖開一條細縫，露出內(nèi)里暗紅色布料和一角鴛鴦繡樣，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一件嫁衣，一件年代久遠不知道幾個人穿過的紅嫁衣！

　　舒甜忍住體內(nèi)升上來的怒氣，一副驚喜的樣子拆開包袱皮，“原來我娘留給我的嫁妝大伯娘還一直幫我收著呢！特別是這件嫁衣，錢嬸說好多人都還記掛著式樣和繡法，想等著我出嫁那日再看看嫁衣上的花樣子學(xué)著繡一繡！啊呀，這好像不是我娘穿過的那件！”

　　劉氏和舒芳以為，舒甜接了這嫁衣之后不是氣得跳腳大罵就是賭氣把嫁衣給扔了燒了，如此一來她們自然可以借題發(fā)揮把嫁妝的事兒一起抹過去。萬萬沒想到舒甜會是這個反應(yīng)，劉氏當(dāng)時就氣個仰倒，“錢家婆娘真這么說？”

　　舒甜娘當(dāng)年嫁給舒秀才可謂是十分風(fēng)光的，除了那鄉(xiāng)下人少見的十二臺嫁妝最耀眼的就是舒甜娘身上那身嫁衣，據(jù)說是來自大戶人家丫鬟的舒甜外婆按照大戶人家小姐嫁衣式樣做的，別說小小一個陳家碾，就是真?zhèn)€臨水鎮(zhèn)都是頭一份，讓人津津樂道了好久。

　　然而那身被舒甜娘壓箱底的嫁衣在舒秀才夫妻死后還沒過頭七就被劉氏以“家有重喪”為名義收去“暫代保管”，一同被收走的還有家里所有鮮亮的東西。

　　憑劉氏一毛不拔的性子吞進去的東西又怎么可能再拿出來，就是帶來的這身從劉氏娘家傳下來的嫁衣都是因為舒甜奶奶催促她才不得已翻出來的。至于舒甜娘那件衣裳，她可是打算留給舒芳出嫁時穿的，到時候豈不是白白讓人看笑話！

　　舒甜家在村尾的半山腰，山腳下住著兩戶人家，一家姓錢、一家姓董。兩家嬸子人都不錯，只是董家嬸子特別愛面子，錢家嬸子特別古道熱腸。舒甜就是知道這一點才特意說錢嬸問起過嫁衣，就算沒問起她都打算晚些時候去透露給她聽。所以劉氏一問她就捏著舊嫁衣點了點頭。

　　劉氏臉色一變，一拍大腿，“哎喲，這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錢家婆娘，看我不去撕爛她那張瞎逼逼的臭嘴?！?br />
　　舒芳的臉色也變了好幾遍，她是喜歡那身嫁衣沒錯，但她更怕被別人笑話。而且說不定她嫁的人能給她更好的鳳冠霞帔呢？這么一想，舒芳就不那么在乎被劉氏藏起來的那件嫁衣了，但她絕對不愿意看舒甜穿那件嫁衣風(fēng)風(fēng)光光出嫁。眼珠兒轉(zhuǎn)了轉(zhuǎn)，拉了拉劉氏的袖子：“娘，你別這樣。錢嬸她不知道情況這么說也是情有可原?！?br />
　　“啊？”劉氏被女兒一阻，氣勢泄了不說關(guān)鍵她都沒聽懂舒芳的意思。

　　饒是舒芳有個脾氣火爆又蠻不講理的娘，她在陳家碾的風(fēng)評也不錯。比起嬌氣不懂禮的原身舒甜來，她漂亮溫柔賢惠，說起話來也是溫言細語惹人憐惜。止住了劉氏洶涌的怒火，舒芳就溫溫柔柔地告訴舒甜，也是告訴劉氏，

　　“甜妹妹可是要好好和錢嬸說道說道。要知道，二叔和二嬸過世后你和圓圓生活艱難，我娘可早就把你家那些東西換成糧食給你了。那件嫁衣本來是留著給你穿著出嫁不假，可你好歹是要嫁到村長家做長孫媳的，難道一點嫁妝都不帶？前幾天婚事定下來我爹和我娘為了你的嫁妝愁得整宿睡不著覺，后來才決定把那件嫁衣拿去當(dāng)了，看能不能湊點銀錢給你多辦兩臺嫁妝?！?br />
　　舒甜看到她們兩人后三年前被趕出大房那日的情景好像從記憶深處被調(diào)了出來，冷笑了一聲，“這些東西也就算了。我怎么記得我爹還留了別的東西給我做嫁妝？”

　　“嫁妝！什么嫁妝！就你那死鬼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留給你什么！”劉氏一聽舒甜說嫁妝直接就蹦得老高，指著舒甜鼻子破口大罵，“你個賠錢貨，老娘辛辛苦苦才給你攀上村長家這門親事容易么我！到頭來你要飛黃騰達了不想著報答老娘反倒來要嫁妝了，是誰給你的膽子！”

　　劉氏罵人的時候口水飛濺，舒甜不得不退后兩步。前兩天理清楚現(xiàn)今處境后她對嫁到村長家沖喜這回事就基本妥協(xié)了，現(xiàn)在和劉氏爭的不過是想讓自己兩輩子第一次嫁人不至于嫁得那么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