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她的演奏

　　這是梁芷安吃過最美味的一頓晚餐。

　　七分熟的牛肉，入口即化，味道甘美。甜點甜得她的心都要化了。

　　從未幻想過，如今真的實現(xiàn)，梁芷安整個過程一直都是懵的。

　　杭南宇的話依舊不多，但偶爾會跟她講兩句。梁芷安這些年早就學會了沉默，話也不是很多，兩人大部分都是安靜地吃東西，但氣氛卻異常地好。

　　滿屋子都是濃郁的玫瑰香氣。梁芷安感覺自己的身上也散發(fā)著一股芬芳，甜膩醉人。

　　“南宇，我給你拉一曲好不好？”梁芷安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小心翼翼地看著杭南宇。

　　杭南宇手一頓，眼神淡淡地望過來，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

　　梁芷安摸不準他的態(tài)度，但依舊鼓起勇氣站起來。

　　這把小提琴她已經(jīng)用了很多年，早就非常熟悉。只是終于要在他面前演奏，她的手有些發(fā)抖。當初她考級時都沒這樣緊張過。

　　杭南宇依舊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眼神追隨著她，不是很熱烈，但也不是太無情，似乎真的變化了許多。

　　梁芷安深吸一口氣，她知道他看得不是她，而是這把琴。

　　這把，是當年她偷偷撿回來，跑遍所有琴行請人修好的——那把杭南宇摔壞的琴。

　　梁芷安忽然不敢去看他，微微側(cè)過身避開他的視線，將小提琴夾在肩膀上，閉上眼，慢慢進入到那種唯美的意境當中。

　　悠揚的聲音如夜鶯婉轉(zhuǎn)啼唱，緩緩充滿整座玻璃花房。《天空之城》的曲調(diào)悠長，清純，又帶著淡淡的憂傷。每一次拉起這首曲子，梁芷安腦中都會想起那眼中希望破滅的少年。

　　梁芷安閉著眼，不用去細想，就能拉奏出每一個旋律。她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處何地，只是在傳遞著一種希望，來自天空之城的希望。

　　杭南宇一直在看著她，眼神從一開始的漫不經(jīng)心，慢慢變成幽暗，到最后轉(zhuǎn)為炙熱。

　　那個像精靈一樣的紫色女子，歪著頭靜靜地閉著眼，一陣又一陣優(yōu)美又哀傷的旋律從她身上緩緩飄出。那樣純潔，那樣美好。

　　這首曲子是他最喜歡的一首。是他，當年準備參賽的作品。

　　杭南宇腦中驀地浮現(xiàn)一個小小的身影。她明明非常害怕，卻倔強地跟在他身后，偷偷的，以為他沒發(fā)現(xiàn)。

　　他想起她被其他學琴的女孩子欺負，卻咬著牙不肯落淚的樣子；想起她固執(zhí)地昂著頭，說她也會像杭南宇一樣拉地很好。

　　此時看著靜靜沉浸在美妙旋律當中的女人，杭南宇才驀然驚覺，自己心里埋藏著那么多的記憶。

　　“老師，求您再等等好嗎？萬一他來了呢？他比賽一定能得獎的！”

　　“你們不許那樣說他，他不是害怕了，他不會放棄的！”

　　個子小小的，卻拼命昂著頭，對著那群要比自己高大許多的人，倔強地吼：“他一定會回來的！他現(xiàn)在沒做的，我會替他先做著?？傆幸惶?，他會完成他的夢想！”

　　那時候的杭南宇不懂她哪里來的自信，像個膽小鬼偷站在角落，感受到的是心事被看穿的憤怒。從此以后，他對她惡言相對，可她依舊趕不走，從偷偷跟蹤到明目張膽地纏著。

　　杭南宇死死地攥緊拳頭，心里悶得發(fā)慌。

　　梁芷安依舊沉浸地演繹著，曲子彌漫著淡淡的憂，但更透著一種希望，是她當年懇求的希望。

　　他看到她的眼角閃過晶瑩，可她依舊閉著眼，尤未知覺。

　　杭南宇心頭閃過一陣煩躁，突然就害怕聽下去。他驀地站起，大步朝她走去。

　　梁芷安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住，琴音戛然而止。

　　她緩緩睜開眼，才驚覺淚水糊了眼。

　　她慌地急忙去擦，手卻被杭南宇一把拉住，隨后整個身子被他輕輕一帶，落入了他懷中。

　　杭南宇緊緊地盯著她的眼，像是要看入她的靈魂一樣。

　　“學了多久？”

　　“為我而學？”

　　梁芷安慌忙避開眼，她不想自己的心事被他看穿。

　　“學了十一年了。”

　　她喜歡了他多久，就學了多久。

　　杭南宇心忽然一抽，眼里漸漸地漫上一層疼惜。他一直以為當年的她只是孩子的童言，但卻沒想到她那個時候就在開始練習。

　　他忽然輕笑出聲，替她擦去眼角的淚滴，有些無力地說道：“真夠傻的?！?br />
　　梁芷安卻看呆了，愣愣地看著他嘴角眼里的笑意。她已經(jīng)多少年沒見他笑過，以前她偷偷跟蹤著他學琴的時候，見他拉出滿意的旋律的時候，會自豪地笑。只是后來，他混入商場，面對爾虞我詐，再也沒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酷。

　　當年那個陽光少年，變成了心思深沉狠戾果決的商場強者。

　　梁芷安鼻頭發(fā)酸，睜著一雙迷蒙的眼，眼中只剩下一個他。

　　杭南宇心中一緊，腦子一熱，頭就低了下去。

　　微涼的觸碰，卻透著一股甜人的溫馨。梁芷安的唇就跟她的人一樣，帶著魔力讓人寧靜。

　　梁芷安眼睛越睜越大，不可置信。

　　他在親她！

　　梁芷安閉上眼，一行淚無聲滑落。

　　她突然伸手推開他，死死地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直掉。

　　委屈嗎？

　　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突然很難過。

　　杭南宇愣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東西空了一樣，低頭一看，梁芷安安靜地垂著頭，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哭了？

　　杭南宇眼里閃著詫異，她那么喜歡自己，不應該高興嗎？

　　梁芷安抽泣了兩下，也發(fā)覺自己有點矯情過頭了，只是在心里默默告訴自己：他已經(jīng)是別人的丈夫了。

　　她抬頭看看天空，打破尷尬：“流星雨快開始了吧？”

　　杭南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沒有繼續(xù)，只是退開走到一邊，轉(zhuǎn)頭對著她說：“這里是全A市視野最好的，你過來?！?br />
　　梁芷安努力讓自己忘記剛才的事情，聞言歡快地走過去，像個孩子一樣趴在玻璃窗上：“不知道這次的雙子座流星雨大不大。聽說去年的非常漂亮呢。”

　　杭南宇站在她身側(cè)，指了指東北方向：“應該快開始了?！?br />
　　他頓了頓，又問：“梁芷安，你那年想許什么愿望？”

　　梁子安正一心放在天空中，聞言想都未想就回道：“做你最美的新娘?！?br />
　　話才剛出口，就愣住，她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說以前?！?br />
　　“那現(xiàn)在呢？”杭南宇盯著她，眼底看不出情緒。

　　梁芷安已經(jīng)轉(zhuǎn)頭繼續(xù)看天空，嘴角噙著一抹笑，也許是因為馬上就能看到流星雨太激動，突然升起開玩笑的心思。

　　“如果可以，當然還是做你美麗的新娘的。”

　　她說完，忽然發(fā)現(xiàn)身后的氣氛有些不對，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杭南宇正盯著自己看。

　　她心頭一顫，臉上露出一抹哀傷，垂下臉解釋：“開玩笑的。我知道已經(jīng)不可能了?！?br />
　　杭南宇沒說話，與她一起靜靜看著天空。

　　今晚的天氣不錯，天空很干凈，站在這山頂上看天與地上是大不相同的，感覺離天都近了許多。

　　“南宇，流星！”梁芷安突然指著東北方向高興地喊起來。

　　杭南宇沒去看天，只是靜靜地看著梁芷安。

　　她笑得像個孩子，又蹦又跳的。眼里晶瑩閃亮，像是能開出花來。長長的紫色裙擺在她的跳躍中如水中的墨漬一般暈開。

　　杭南宇驀然想起那日婚宴上，梁芷安摔到在地的模樣。

　　他一把拉過了她，低頭就吻了下去。

　　梁芷安嚇呆了，完全忘記了反抗。與剛才不同，這一次杭南宇就像一只獵豹，狠狠地像是要將她吞滅一樣。

　　“梁芷安，你不是喜歡嗎？又何必躲？”杭南宇突然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道。

　　梁芷安愣住，他說的沒錯，她是喜歡他，可是……

　　她拼命搖頭，眼淚朦朧。她不想要這樣的關系。

　　可杭南宇卻突然一把抱起她，轉(zhuǎn)身走到桌邊，一腳踢開了礙眼的桌子。嘩啦一聲，像是一湖平靜的水被打破。

　　“杭南宇，你不要這樣?！绷很瓢埠ε碌乜粗寄嫌睢?br />
　　他不是鐘情樂千薇嗎？他明明討厭自己，為什么又會突然對自己這樣。

　　杭南宇仿佛聽進了她的話，突然用雙臂支撐在她身側(cè)，目光復雜地看著她。他的眼神透著一絲迷茫，轉(zhuǎn)而又透著掙扎，他的目光越來越復雜，到最后，化作一道迅猛的風暴。

　　天空中，流星雨越來越多，一顆顆拖著長長的尾巴，倏然降落，將天空都染成璀璨一片。

　　梁芷安看著璀璨的流星刻印在杭南宇的眸子里，見他突然瞇了眼湊近自己。

　　杭南宇靠近梁芷安的臉，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她：“梁芷安，想知道我今日為何要帶你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