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鹿死誰手

　　次日一早，文淵伯府來了一個宮里的嬤嬤，這位嬤嬤是淑妃娘娘身邊的老人，不知與老太君說了些什么，當天就在府里住下了。

　　同日午時，老太君召集了府里所有的嫡庶孫女，到堂中聽訓。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老太君身邊站著一個面生的嬤嬤，看上去很是威嚴，至此大家才知曉，原來這位秀嬤嬤是老太君央了淑妃娘娘，特意從宮里請出來教導眾人禮儀規(guī)矩的。

　　宋玉琦等人自是喜不自禁，能得到宮里的嬤嬤親自教導，這可是往臉上貼金的大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于是個個臉上都露出迫不及待的笑容來。

　　唯獨宋云姝臉上沒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實則她心里已經(jīng)翻江倒海。

　　文淵伯府上下，可能只有她和老太君兩人最清楚，秀嬤嬤究竟是為何而來。

　　表面上秀嬤嬤是老太君求來教導孫女們禮儀的，實際上，秀嬤嬤進府的目根本就是沖著宋云兮來的，她要教導的人也只有宋云兮一人，其他人不過是附帶的罷了，這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今天的宋云兮做的是尋常打扮，一頭秀發(fā)全梳到后面盤成了兩個少女發(fā)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整張臉顯露無疑。

　　秀嬤嬤暗中打量了一番，不禁也為對方絕世無雙的秀美容顏暗嘆不已，怪不得能獲得淑妃娘娘的青睞。秀嬤嬤心里猜想的是，淑妃娘娘發(fā)現(xiàn)了一棵好苗子，所以想放到身邊好好培養(yǎng)，將來派以大用。

　　宋云兮乖巧地低著頭聽著老太君說話，根本沒查覺到主座上老太君和秀嬤嬤滿懷深意的窺視，倒是宋云姝假裝站累了換一下腳，有意無意地側(cè)身擋在了胞姝的身前，攔截了對方的目光。

　　這是一個很隱晦又很自然的動作，由她一個毫不知情的十二歲小姑娘做出來，并未引起老太君和秀嬤嬤的懷疑，只是覺得這個孫女規(guī)矩欠缺了些，得好好教導一番罷了。

　　老太君發(fā)號完施令，就讓眾孫女退下了，明日辰時三刻大家統(tǒng)一到芳菲院跟著秀嬤嬤學規(guī)矩。

　　出了延禧堂，宋云姝馬不停蹄地回到了靜水院的閨房，叫來四大丫鬟關門議事。

　　昨兒晚上躺在床上，她幾乎一宿沒睡，翻來覆去地將腦子里的想法推演了幾遍，覺得沒什么紕漏了才敢睡去。

　　宋云姝沒想到對方的手腳竟然那么快，所以她更要分秒必爭了。

　　“卷丹，香附，你二人拿著我的令牌立即出府去，就說奉了我的命要和綢緞鋪清賬；香附出面去處理此事，為卷丹遮掩行蹤，卷丹你速去找羅當家，叫他務必要在兩日內(nèi)為我尋齊這兩張藥方。若實在辦不到，頭一張最為緊要，另外一張，晚幾天也沒關系。回府前，你再讓羅當家派個人替你去藥鋪抓幾兩曬干的蛇藤花回來?！?br />
　　“踏雪，你一會兒去將五小姐請來；尋梅你去將我藏在梳妝匣暗格里的那粒藥丸取出，一會碾碎了摻到五小姐的茶水中，讓她喝下?！?br />
　　四個丫鬟聽得一愣一愣，主子這是在做什么？為什么聽上去好像是要害五小姐的樣子？

　　“都愣著干什么，快去啊。”

　　宋云姝吩咐完之后，才發(fā)現(xiàn)幾個丫鬟煞白著臉，欲言又止地看著她，頓時反應過來，自己這番行為確實很容易惹人誤會。

　　她無奈一笑，放緩了語氣道：“你們不要多想，我是不會害云兮的，我這么做是為了保護她。眼下事情緊急，時間緊迫，我來不及跟你們解釋清楚，你們只需按我的話去做就行了。事關五小姐的前程與終生，所以你們務必要謹慎盡心?！?br />
　　四個丫鬟聽罷不約而同地松了一口氣，慎重地點點頭，分頭各自忙碌去了。

　　暗格里的秘密藥丸是此前羅鳴命卷丹送來表忠心的一份禮物，這個藥丸吃了并不會傷身害命，但它有一個功效就是可以令人假病，此病的癥狀是渾身高熱無力，看上去就像是得了風寒。該病癥沒有解藥，也無需吃藥，只需過個三五日便能自然消退。

　　而宋云姝想要達到的結(jié)果卻遠非如此。

　　她命卷丹去買蛇藤花，是因為宋云兮對此花過敏，若讓她身上戴著裝有蛇藤花的荷包過上幾日，必定就會引起全身不適。宋云姝曾經(jīng)見過胞妹過敏的樣子，渾身發(fā)癢，皮膚更會長出密密麻麻的紅點，就像出天花一樣。

　　當年在充州就曾經(jīng)鬧過一回烏龍，也是那時，宋云姝和父母才知道原來宋云兮是對蛇藤花過敏。

　　宋云姝的計劃，就是先讓宋云兮開始發(fā)高熱，讓大家以為她是得了小風寒，接著再讓她出現(xiàn)過敏癥狀，讓眾人以為她是得了天花。但這根本瞞不過太醫(yī)的眼睛，虛驚一場過后，她讓羅鳴找的藥方就要派上用場了。

　　這個藥方還是上輩子宋云姝親身體驗過的，吃了之后完全就跟得了天花沒什么兩樣，連最高明的大夫也瞧不出來。這是當年葉昭為了坐實她得了天花不愈之癥而花高價從番邦尋來的秘方，原本這個秘方要過十來年才會現(xiàn)世，如今宋云姝不得不讓它提早面世了。

　　當初宋云姝查覺不妥，暗中拆穿丈夫的陰謀之后，并沒有坐以待斃，同樣重金命人向四海八方尋求解藥，最后功夫不負苦心人，的確是被她找到了可醫(yī)治病癥的藥方，只可惜為時已晚。

　　她不過才喝了幾劑解藥，并未痊愈之際，就被宋麗華母子發(fā)現(xiàn)了，至此將她徹底軟禁，過上了暗無天日的日子。直到死時，也不能從幽禁她的那個房子里走出半步。

　　沒想到，昔日仇人用在自己身上的手段，如今她卻要用來“對付”至親至愛的胞妹，宋云姝實在是余心不忍。

　　可是一想到，若是讓云兮入了宮，無異于羊入虎口，將來下場更是凄涼，她便只能狠下心來。

　　“兮兒，你千萬不要怪姐姐?！?br />
　　宋云姝苦笑默念著，雖然她明白自己無權干涉胞妹的人生，或許這一次妹妹進宮后的人生也可能會與上輩子有所不同，但她不敢賭。禮親王無論從哪個層面來說，都絕非是云兮的良配。

　　所以，不為別的，單為這個對云兮心懷不軌的男人，她也必須這么做。

　　卷丹按照自家主子的吩咐，又假意來到了鎏金銀樓看首飾，粗略地逛了一圈假裝沒看上眼，而后出了首飾鋪子，逛到了對面街邊不起眼的一個小攤販面前。

　　這個攤位是羅鳴按照宋云姝的要求租下來的，擺賣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實則是雙方用來聯(lián)絡的據(jù)點。此時當街吆喝販賣的小商販正是羅鳴的一個手下，人稱邱四哥。

　　卷丹隨意挑選了兩雙鞋墊，將宋云姝的吩咐一字不落地轉(zhuǎn)達給了邱四，交付銀子的同時，暗中將藏在袖中的兩張藥方也一并給了對方。

　　雙方默契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后一個轉(zhuǎn)身離開，一個繼續(xù)吆喝買賣。

　　殊不知，兩人的一舉一動全部落入了鄰座茶樓雅間里的某位男子眼中。

　　沈律輕輕合上窗，沖身前的關海笑道：“看來宋三小姐又要干壞事了呢。關海，你說這回她葫蘆里賣得又是什么藥呢？”

　　關海奉承道：“世子爺您都猜不到，小的又怎會明白呢。不過您放心好了，小的早就命人暗中盯住羅鳴那幫人，有什么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主子您的耳目。”

　　“哎……沒想到下朝回來還順便看到了一出好戲?，F(xiàn)在無事了，咱們回府吧。”

　　看到了想看的，沈律心情很不錯。

　　關海內(nèi)心暗自吐槽：世子爺您才不是順便的好嘛，明明是特意繞道過來的，這是看戲看上癮了啊。您以為自己很閑嗎？書房里還有一堆公務等著您去處理好么？

　　若不是十分肯定世子爺對宋三小姐無意，關海差點真的以為自家主子是開竅了，只可惜是空歡喜一場。世子爺這么做，完全是出于他的個人惡趣味罷了。

　　用主子的原話來說，就是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好玩的東西，所以忍不住想要探究下去。

　　想到這里，關海又默默地為宋家三小姐感到同情，好端端的一個漂亮小姑娘，到了主子眼里就成了有趣好玩的東西了……